院门外，七八个孩子排成一列，小的不过六七岁，大的也就十岁出头，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里混杂着渴望、畏惧和茫然。
他们的父母家人则紧张地围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目光紧盯着那扇敞开的院门和门内那个神色冰冷的女子。
夜凰的目光如同冰水，逐一扫过那些孩子。
她没有看他们的穿着，也没有看他们父母忐忑的表情，她的视线直接落在他们的手指、站姿、眼神的细微颤动上。
评估着他们的耐性、镇定程度以及最基本的控制力。
第一个孩子被推上前，坐在矮凳上，面前是粗糙的纸和一支秃笔。
夜凰给出的题目依旧是抄写《三字经》前十句，错字不得过三。
那孩子手抖得厉害，下笔第一字就歪斜不堪，墨团污了纸张。
他越发慌乱，接连写错，不到一半就已错了四五处，急得眼泪直打转。
“下一个。”夜凰声音没有任何波动，直接宣判。
那孩子“哇”一声哭出来，被其父母满面羞惭又失望地拉了下去。
第二个孩子稍好些，勉强写完，但字迹潦草模糊，错字竟有五个。
“下一个。”
淘汰。
第三个孩子看起来沉稳些，咬紧牙关，一笔一画写得极其缓慢认真，竟然一字未错，但速度太慢，写完时额头已全是冷汗，几乎虚脱。
夜凰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并未立刻表态，只让他站到一旁等候。
考核继续进行。
有的孩子紧张得完全写不出字；有的错漏百出；有的字迹如同鬼画符；还有一个试图偷看旁边人的，被夜凰冰冷的目光一扫，顿时吓得缩成一团。
最终，七八个孩子里，仅有三人勉强完成了抄写，且错字在三个以内。
其中包括那个写得极慢却全对的，还有一个字迹虽稚嫩却工整、错一字的女孩，以及一个速度尚可、错了两字的男孩。
其余皆被淘汰。
院门外响起低低的啜泣和无奈的叹息声。
夜凰的目光落在那三个通过初试的孩子身上。
“你，”她指向那个写得最慢却全对的男孩，“耐力尚可，心性却失之迂缓，遇急变恐难应对。”
“你，”指向那个错了一字的女孩，“细致有余，魄力不足。”
最后指向那个错了两字的男孩，“速度尚可，却失之精准，心浮气躁。”
她的点评刻薄而直接，毫不顾忌孩子们瞬间煞白的脸色和门外家长变得难看的表情。
“清风书院，非慈善堂。”夜凰的声音冷硬如铁，“入我门下，需吃得苦，耐得磨，更需有在绝境中挣命的狠劲。尔等资质，皆平平无奇。”
她顿了顿，目光更冷：“若觉无法承受，现在便可离去。若愿留下，需签试学契约。一月为期，期间需严格遵守书院一切规矩，每日劳作两个时辰抵偿束修，功课不得有误，考核不得失败。违者，即刻逐出。一月后，再由我决定去留。期间若有伤病意外，自行负责。”
一番话，如同冰碴，砸得众人心头发凉。
那苛刻的条件，近乎无情的态度，让几个家长脸上露出犹豫退缩之色。
最终，那女孩的母亲率先咬牙道：“俺家丫头能吃苦！先生，俺们签！”
她似乎从王铁柱的成功中看到了渺茫却真实的希望。
另外两家犹豫再三，看着自家孩子渴望的眼神，终究也狠下心点头同意。
夜凰不再多言，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简单却条款清晰的契约——上面明确写明了试学期限、劳作要求、考核标准以及逐出条款，让三家按了手印。
“明日卯时正，自带换洗衣物和被褥至此。迟到者，视为弃权。”留下最后一句命令，夜凰便示意王铁柱关上院门，隔绝了门外所有的目光和议论。
院内，重归寂静。
王铁柱和李狗蛋看着那三个即将加入的新同伴，心情有些复杂，既有一丝身为“师兄”的微妙优越感，又感到了更强的压力。
姐姐的训练，绝不会因为人多了而有丝毫松懈。
夜凰的目光扫过王铁柱和李狗蛋：“他们的基础劳作，由你二人分管带教。若他们出错，你二人同罚。”
王铁柱和李狗蛋心头一凛，立刻挺直腰板：“是，姐姐！”
当夜，蜂鸟再次传回消息。
纸条上的字迹略显潦草，显是书写急促：“生面孔增至六人。分三组，轮番监视书院及各城门要道。今日曾试图接触，被逐出农户，询问考核细节，似对收徒标准及过程极感兴趣。赵小五险被发现。张前辈提醒，对方恐欲安插人手潜入。”
夜凰指尖捻着纸条，眸中寒光一闪。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无法从外部攻破，便试图从内部渗透。
她走到窗边，沉吟片刻，取笔回信，字迹冷峻：“已知。暂停对生面孔近距离追踪，转为远距离监视其活动规律及与何人接触。赵小五继续盯紧孙氏妻弟与户房。张前辈处，暂缓对户房施压，以免打草惊蛇。”
蜂鸟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夜凰负手立于暗影之中，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想派人进来？
也好。
正好让王铁柱和李狗蛋，学学如何甄别魑魅魍魉，如何…清理门户。
次日卯时正，天光微亮。
院门外，三个孩子准时到达，各自背着一个小小的、打满补丁的包袱，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夜凰打开门，没有任何欢迎的言辞，直接开始分配任务。
“你，去井边打水，将后院所有菜畦浇透。水桶需满，不得洒漏，辰时前完成。”
“你，去灶房，跟着李狗蛋学习生火、淘米、煮粥，今日早饭由你负责。”
“你，去前院，跟着王铁柱清扫庭院，擦拭所有门窗桌椅，不得见尘。”
命令清晰，要求严苛，没有丝毫客气。
三个孩子愣了片刻，才在自家父母担忧的目光催促下，慌忙应是，跟着王铁柱和李狗蛋各自忙碌起来。
清风书院，迎来了第一批新生。
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夜凰如同冰冷的磐石，立在院中，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新人的动作，不放过任何一丝差错和犹豫。
她的书院，宁缺毋滥。
无论是学问，还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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