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光线昏沉，干燥的空气里混着岩石的冷味和一股说不清的古老香气。一道铁塔似的身影堵在门口，灰麻布长袍罩着高大身躯，脸上半张金属面具泛着冷光，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锐利得能戳穿人，上下扫着颜如玉，那审视里还掺着点毫不掩饰的嫌弃——像在看块没用的石头。
“凡人？这点破气息也敢来？”男人声音跟两块石头磨似的，又哑又硬，“你这副鬼样子，怎么摸到这儿来的？”
颜如玉膝盖早打晃了，却硬绷着没倒，指尖攥得发白，连声音都带着颤，却咬得死紧：“是个穿青袍的前辈指的路。他说……这里有我要的答案，还有力量。”
“青袍？”男人眼神顿了顿，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可快得像错觉，转眼又冷了下来，“指路的不管进门，想留下，想当‘守夜人’，就得自己过试炼。”
“试炼？”颜如玉心猛地一沉。
男人侧身让开道，指了指里头：“进来。守夜人不收废物，更不收软骨头。要力量，先证明你扛得住。”
颜如玉深吸口气，抬脚迈进去。里头是个空旷大厅，墙上挂着几盏油灯，昏黄的光晃着石桌石椅，还有墙上挂的奇奇怪怪的武器——有的像骨头磨的，有的带着倒刺，看着就渗人。整个地方糙得很，却透着股实打实的硬气，像块烧不化的铁。
大厅中间站着俩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里攥着根光溜溜的木杖，眼睛看着温和，却藏着股看透人心的亮。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眼睛跟星星似的，正扒着老妇人的胳膊，好奇地直瞅她，跟看稀罕玩意儿似的。
“我是石锋，前哨守卫长。”面具男开口，指了指老妇，“溪云长老，管传承的。这是星萤，学徒。”
溪云长老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滑过她满是伤口和泥垢的赤脚，眼尾几不可察地弯了弯，那是点藏不住的赞许。
星萤早蹦了过来，塞给她个水囊和块黑黢黢的饼，饼子冒着麦香，小姑娘手快，碰了下她的手就惊呼：“姐姐你手好冰！快吃快喝，再不吃要晕啦！”
颜如玉道了谢，哪还顾得上体面，抓着饼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warm的饼和清水滑进肚子，冻得发僵的身子总算缓过点劲儿，手脚也有了知觉。
“试炼是什么？”她抹了把嘴就问，声音还带着饼渣——她一秒都不想等。
石锋走到大厅边，推开一扇沉得要命的石门，后头是道往下的阶梯，黑得像张能吞人的嘴，连光都吸进去了。
“简单。”他声音砸在地上都带重量，“下去，走到‘回响长廊’尽头，在那儿熬一夜，听‘源初之音’。能撑着不晕，手上能出‘源鸣印记’，就算过。要是中途倒了，或者被里头的‘往昔回响’勾走了魂——”他顿了顿，语气没起伏，“我们会把你扔出去，这辈子别想再碰守夜人的门。”
回响长廊？源初之音？
颜如玉听得发懵，可瞅着那黑黢黢的阶梯，后脊梁直冒冷汗——这哪是简单，这分明是玩命！
“里头……会死人吗？”她攥紧了拳。
“对软骨头来说，比沼泽里的水蛭窝还要命。”溪云长老开口，声音软却带着刺，“长廊里全是老守夜人的残魂、念想，还有他们守‘门’时见着的怪物影子。‘源初之音’是大地的气儿，能洗你的魂，也能震碎你的脑子。”
星萤也凑过来，小声说：“颜姐姐，可吓人了！我第一次进去，满脑子都是怪东西，差点吓哭，腿都软了！”
颜如玉盯着那黑漆漆的入口，仿佛能看见里头飘着的鬼影，听见没声的嘶吼。恐惧像凉水似的浇下来，冻得她浑身发颤。
可下一秒，苏临坠崖时的脸、她伸出去却没抓住的手、沼泽里差点把她吞了的水蛭……那些无力的画面全涌了上来。
她没退路了。
“我去。”她深吸一口气，眼里的怕全压了下去，只剩股死磕的狠劲，抬步就往阶梯走。
石锋眼里闪过点意外，像是没料到这看着柔柔弱弱的女人这么刚。他沉声道：“记着，别丢了本心！不管看着啥、听着啥，都是假的！抓着‘源初之音’，别放！”
颜如玉点点头，没回头，一脚踩进了黑暗里。
阶梯又长又绕，越往下越冷。等她踏完最后一级，眼前猛地亮了——可下一秒，就被铺天盖地的混乱吞了！
那是条没头没尾的长廊，墙上刻满了闪着光的歪扭符文，空气里飘着七彩的能量流，像疯了的极光，乱晃乱撞。无数模糊的影子在里头窜，有的嘶吼，有的哭，有的举着武器砍向空气，还有的直挺挺地倒下去，化成飞灰。
她看见远古的人跟长得不像活物的怪物拼命，肠子都流出来了还在砍；看见星星炸了，大地裂成块，人跟蚂蚁似的往下掉；看见个守夜人孤零零地站在黑门前，最后变成了石头；甚至看见基金会的实验室里，怪物撕咬着人，血溅了一地……
然后，苏临坠崖的画面砸了过来！
一次又一次，从不同角度撞进她眼里——他推开她时的笑，他掉下去时伸过来的手，他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
“不！不是真的！”颜如玉捂着眼，耳朵里全是尖叫，可那些画面像钉子似的扎进脑子里！悲伤、恐惧、绝望像潮水似的涌上来，要把她的脑子冲炸！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嗡鸣穿透了所有噪音，直接撞进她的魂里——
是源初之音！
不像声音，更像大地在喘气，像种子在发芽，忽软忽硬。软的时候像妈拍着她的背，硬的时候像有人在她耳边喊“撑住”，缠在她的魂上，成了唯一的准头。
颜如玉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攥着这声音，把心神全沉进去。她好像看见了种子顶破泥土，看见了星星生出来又灭了，看见了鱼长出腿爬上岸……心里忽然冒起股敬畏，暖烘烘的，压过了那些冷。
可那些“回响”不肯放过她，更凶地往她脑子里钻，绝望像虫子似的啃她的心。
“撑住！必须撑住！”
她猛地咬破嘴唇，腥甜的血在舌尖散开，疼得她一激灵。她想起苏临教她打拳时，擦去她额头的汗，说“别怕，有我”；想起鬼叔替她挡刀时，笑着说“丫头得活着”；想起星萤塞给她饼时，那热乎乎的手……
这些暖乎乎的真事儿，像块盾牌，挡住了那些冰冷的假影子。
时间过得像蜗牛爬，每一秒都疼。
不知熬了多久，一道微光从长廊入口透进来——是天亮了。
那些乱晃的影子、尖叫的声音，忽然像退潮似的没了。源初之音也轻了下去，最后没了声。
颜如玉“噗通”坐在地上，浑身汗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脸白得像纸，可眼睛亮得吓人，清得像洗过的镜子。
她低头看向左手背——
一道淡淡的银纹印在上面，像棵刚冒头的芽，正跟着她身体里那点弱得可怜的源能，轻轻晃着光。
是源鸣印记！
她成了！
石锋、溪云长老和星萤早站在入口了。石锋盯着她手背上的印，眼里的冰碴子终于化了点，露出点真真切切的认可。溪云长老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都软了。星萤欢呼着冲过来，一把扶起她，力气不大，却抓得紧。
“欢迎你，孩子。”溪云长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掌心的温度暖得她鼻子一酸，“从今天起，你就是守夜人了，先当学徒。你熬过来了，证明你够硬，也够有潜力。”
颜如玉看着手背上的银纹，又看着眼前这三个要陪她走下去的人，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是绝望的泪，是热乎的、带着希望的泪。
她找到了路，拿到了往前走的资格。
她的力量之路，总算……踩上第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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