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三钗》项目以惊人的速度启动。
赵刚导演推掉了所有其他邀约,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虔诚投入筹备。凌云提供的剧本和分镜精准得吓人,仿佛他亲眼见过那个时代。但真正让这部电影沉甸甸落地的,是那些被请到剧组的人。
第一位是九十高龄的李奶奶。她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当年躲在地窖里才逃过一劫。剧组为她准备了舒适的座椅,她却执意要站着讲述。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着拐杖,指节泛白。
“那天……天是红的,烟是黑的……”李奶奶的声音很轻,像风中残烛,却带着刺穿灵魂的力量,“哭声……到处都是哭声……鬼子……不是人,是畜生!”她浑浊的双眼没有泪,只有刻骨的恨和深不见底的悲恸。整个筹备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老人颤抖的声音和年轻演员们压抑的抽泣。一位扮演女学生的年轻演员忍不住跑出去,扶着墙剧烈地干呕起来。
历史学家钱教授,平时在讲台上儒雅沉稳,此刻在片场,指着复原的教堂布景,声音却哽咽了:“我们……我们总是用数字,三十万。三十万啊!那不是数字!那是一个个父亲,母亲,孩子!是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家!”他摘下眼镜,用力揉着发红的眼眶,“拍!必须拍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看看我们经历过什么!看看什么叫……勿忘国耻!”
这些讲述,不再是冰冷的史料,而是带着体温和血泪的烙印,深深砸进每一个主创人员的心里。
开机仪式简单而肃穆。没有红毯,没有喧闹。所有演职人员胸前都别着一朵小白花。凌云和赵刚带领大家,对着南京的方向,深深三鞠躬。
拍摄过程,像一场漫长的精神洗礼。
扮演玉墨的女演员,在拍那场决定替女学生们赴死的戏前,一个人对着墙角沉默了半小时。开拍后,她眼神里的决绝、恐惧、以及对生命最后一丝眷恋交织出的复杂光芒,让监视器后的赵刚死死攥紧了拳头,一声“卡”之后,全场寂静了足足一分钟,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既是给演员,也是给那段历史。
扮演殡葬师约翰的演员,为了一个在尸山血海中寻找生机的镜头,在泥泞和血浆里滚爬了几十遍,毫无怨言。
整个剧组拧成一股绳,日夜兼程。凌云几乎全程跟组,他不是指手画脚,而是用他的存在,默默支撑着一种精神。他会给压力大到崩溃的演员递上一杯热水,会和道具组一起反复核对一件旗袍的纹样是否符合年代。他的眼神告诉所有人,我们在做一件无比正确且必须做好的事。
电影的配乐,凌云亲自操刀。他没有使用宏大的交响乐,反而大量运用了低沉的大提琴、呜咽的箫声、以及若有若无、仿佛冤魂哭泣的童声合唱。音乐一起,那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悲怆感便扑面而来。
送审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审片委员会的几位老专家,看完样片后,久久没有离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摘下眼镜,擦拭了许久,才红着眼圈对陪同的凌云和赵刚说:“谢谢……谢谢你们。这部电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一直盼着有人能拍出来的。”
最高层特批,一路绿灯。
上映日期定在了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
没有铺天盖地的娱乐化营销。官媒罕见地以头版篇幅报道,标题庄重:“历史之镜,民族之魂——评电影《金陵十三钗》”。
预告片只有一分钟。黑白的影像,破碎的教堂彩色玻璃,玉墨最后回眸那个含泪却带笑的眼神,以及一句画外音:“商女亦知亡国恨,此身许国不负卿……”背景音乐是凌云创作的那段低沉而悲壮的主旋律。仅仅是这短短一分钟,就在网络上引发了海啸般的转发和热议。
“我不敢看,但又必须看!”
“这眼神,我哭了……”
“带父母去看,带孩子去看!历史不能忘!”
首映礼在南京举行。
能容纳千人的大会堂座无虚席。灯光暗下,银幕亮起。
两个多小时的观影过程,场内几乎听不到一丝杂音。
只有压抑的、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当银幕上,十三位女子穿着素净或艳丽的袍子,抱着琵琶,唱着《秦淮景》,一步步走向已知的地狱,去替换那十三个女学生时,整个影院被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悲怆笼罩。
有人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抖动;有人仰起头,泪水却依旧从眼角滑落;有人紧紧抓住身边人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
银幕上打出一行字:“历史不容忘记,吾辈当自强,勿忘国耻。”
没有立刻响起掌声。
全场观众,自发地、默默地站了起来。许多人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里却不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沉淀后的坚毅。
然后,掌声如同积蓄了太久的风暴,猛然爆发!持久,热烈,仿佛要将屋顶掀翻!这掌声,是给电影的,是给那段历史的,是给所有罹难同胞的,也是给一个民族不屈的魂!
凌云、赵刚和所有主创站在台上,深深鞠躬。他们没有微笑,只有庄严。
电影,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全国。
票房数字不断刷新纪录,但更重要的,是它引发的社会思考。无数学校组织包场,无数家庭集体观看。网络上,关于那段历史的讨论达到了空前的热度。“吾辈当自强”成为了无数年轻人的签名档。
这不再仅仅是一部电影。
它是一面镜子,照见历史的深渊。
它是一记警钟,敲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它是一颗火种,点燃了血脉中沉睡的记忆与力量。
然而,就在国内舆论同仇敌忾,民族凝聚力空前高涨之时,一股阴冷的风,也从隔海相望的方向吹来。
某些境外媒体开始阴阳怪气地指责电影“煽动民族主义”、“过度渲染历史”。几个跳梁小丑般的所谓“学者”在网络上发表谬论,试图质疑历史的真实性。
王斌将一份情报放在凌云桌上。
“他们坐不住了。开始在国际舆论上抹黑电影,下一步,很可能针对你个人,或者音乐学院的项目。”
凌云看着窗外,目光平静,深处却燃着冰冷的火焰。
“让他们来。”
历史的回响已经发出,就不怕杂音的干扰。
这场由银幕延伸到现实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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