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山基地办公室,凌云没休息。
黄土高原的风沙味儿好像还粘在衣服上,滇南森林的潮湿气似乎还绕在指尖。但他没时间回味。王斌那句“他们可能想抢在我们之前”,像根针扎在心上,隐隐作痛,更多的是刺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不能再只是收集、记录、保护了。
那些来自大地深处的、带着泥土和呼吸的声音,必须被理解,被消化,被赋予新的生命形态。必须抢在那些别有用心的手扭曲它们、或让它们随老人一同无声湮灭之前,把它们刻进未来。
他连夜召集核心团队和周教授等专家,地点就在西山基地那间最大的会议室。灯光雪亮,照着一张张或疲惫或凝重的脸。
“各位老师,”凌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亮得灼人,“我们这趟,带回来很多宝贝。但把它们锁进档案柜,做成博物馆里的标本,不是终点。”
他在白板上重重写下两个词:抢救与激活。
“抢救,我们正在做。但激活,才是让这些声音真正活下去,成为未来音乐血脉的一部分。”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所有人,“我想做一件事——编纂一套全新的、面向全球下一代的音乐教育体系基础教材。不是中国的,不是东方的,是融合了我们所能理解的人类音乐智慧精髓,真正面向未来的。”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这个想法太大了。
周教授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凌云,这……这是要重新定义音乐教育的底层逻辑啊。牵扯太广,体系太庞大。西方那套基于十二平均律、功能和声的体系,统治了全球音乐教育几百年。我们……”
“所以我们更需要做。”凌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是推翻,是拓宽,是融合。西方体系是宏伟的大厦,没错。但我们华夏,乃至世界各地那些未被‘体系化’的声音,是更广阔的、孕育了大厦的土地和森林。我们的音乐思维,从一开始就更注重线条、意境、音色变化、与天地万物的应和。这套教材,就要把这两种思维,还有我们这次找到的那些活的‘声音智慧’,都装进去。让学音乐的孩子,从一开始就知道,音乐的世界,远比钢琴上的八十八个键广阔得多。”
他走到会议桌前,打开投影,播放了一段素材。是陕北杨老汉唱的信天游,原始、粗粝、充满生命力。接着,是滇南岩帕用树叶和泉水演奏的森林交响。再接着,是一段巴赫的平均律,严谨、精密、神圣。
“听,”凌云说,“这是人类声音光谱的不同波段。它们不该被割裂,被分高低。它们应该被看见,被理解,成为未来创作者可以选择调用的‘元语言’。”
他提出了具体的框架构想:教材分为“感知与表达”、“材料与色彩”、“结构与思维”、“文化与融合”四大模块。不再是简单的识谱、练耳、和声、曲式,而是从声音的物理属性、人的情感本能出发,逐步引入不同文化的音乐组织逻辑。
最关键的,是为这次寻访到的每一位民间艺术家及其技艺,设立独立的“活态传承”单元。不是乐谱(很多根本没有乐谱),而是通过高清影像、录音、以及提炼出的核心“声音逻辑”和“文化语境”,让学习者能“沉浸”到那种独特的音乐生成方式中去。比如,理解信天游的“喊”与黄土地理、生存状态的关系;体验如何像岩帕一样,用身边万物创造节奏与旋律。
“这套教材,中英文双语同步编写。未来,它不仅是凌云音乐学院的核心教程,更要向全球所有愿意拥抱多元音乐教育的机构开放。”凌云定下了目标,“我们要建立的,不是一座新的围墙,而是一个全新的、更开放的花园入口。”
任务极其艰巨。凌云亲自担任总主编,组建了前所未有的“跨界”编委会:国内顶尖的音乐理论家、作曲家、民族音乐学家;熟悉西方音乐教育体系的海外华裔学者;甚至邀请了像格鲁伯教授这样持开放态度的西方音乐哲学家作为顾问;还有一线的中小学优秀音乐教师,确保教材可教可学。
编撰中心就设在了西山基地。一个庞大的“声音档案库”和“分析实验室”同步建立。技术团队开始用最新的音频分析工具,解析那些民间录音中独特的音律、微分音、节奏型。理论团队则一头扎进故纸堆和田野报告,试图用现代语言“转译”那些古老的口诀和心法。
工作夜以继日。会议室的白板写满了又擦掉,擦掉了又写满。争论经常发生。
一次激烈的讨论会上,一位受西方体系训练很深的年轻专家,对引入大量非十二平均律的民间音律感到焦虑:“这会让初学者混乱!建立不起稳固的音高概念!”
负责民间音乐部分的周教授立刻反驳:“稳固的音高概念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表达!如果某种微升微降的音正是表达某种情感的关键,为什么不能让孩子从一开始就感知到这种色彩的丰富性?我们要建立的不是唯一正确的耳朵,而是敏感而开放的耳朵!”
凌云听着,没有立刻表态。等争论稍歇,他才开口,声音平静:“我们不是在培养调音师,是在培养未来的音乐创造者。教材的第一课,或许应该是带孩子们去听风声的起伏,水流的缓急,不同材质物体被敲击的不同音色……让他们知道,‘音’是活的,有温度的。标准化的音高是工具之一,不是音乐本身。”
他的定调,让编撰方向逐渐清晰:不是拼盘,而是化合。旨在培养一种全新的音乐思维——既能深入理解西方古典音乐的精密架构,又能领会东方(及世界各地)音乐的写意、色彩与生命关联,并能自由、有意识地在创作中融会贯通。
就在教材大纲初步成形,进入具体单元撰写的关键阶段,王斌带来了新的消息。
“我们监测到,境外那几个异常活跃的‘文化机构’,近期向某些国际标准化组织和重要的教育出版集团,提交了大量关于边缘音乐文化保护与数字化标准的提案和资料。”王斌眉头紧锁,“内容看起来冠冕堂皇,但核心倾向,是将这些文化标本化、档案化,强调其原始、脆弱和与现代音乐体系的隔阂。同时,他们正在积极游说,试图影响一些国际音乐教育资格认证的考核内容。”
凌云站在编撰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对方果然出手了,而且角度刁钻。他们不想正面抢夺,而是试图在标准和认证的上游,定义什么是正统的、值得学习的音乐,从而将那些鲜活的声音,默默排挤到人类学研究的怀旧对象的位置。
这比直接的窃取或诋毁,更隐蔽,也更致命。
他转过身,对满屋疲惫但目光坚定的编撰团队成员说:“各位,我们的工作,比想象中更重要,也更紧迫了。有人想给未来的音乐世界划一条线,告诉我们线这边是音乐,线那边是文化遗产。我们要做的,是把这条线彻底擦掉。”
“我们要抢在他们设定的‘标准’固化之前,拿出我们自己的、更包容、更前瞻的体系。这不只是一套教材,这是一场为未来音乐心灵塑造话语权的争夺。”
他走到白板前,在已经密密麻麻的框架图旁边,用力写下四个字:
“为未来立心。”
夜深了,西山基地编撰中心的灯光,依然亮如白昼。键盘敲击声、低声讨论声、偶尔响起的来自田野的原始歌声录音,交织在一起。
在这里,文明的精粹与泥土的回响正在被仔细梳理、反复锤炼,将要熔铸成一把能够打开未来无限可能的钥匙。
而钥匙的齿痕,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刻画。
阴影中的手,想定义过去,分割现在,限制未来。
凌云要做的,是用一套教材,打破所有的定义、分割与限制。
这场无声的战役,已然在纸张与思想、标准与心灵的层面上,激烈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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