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巡天司这柄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陆苍并未立刻做出决断。
他深知，以自己目前这油尽灯枯的状态，贸然前往那个神秘莫测的“观星台”，无异于将自身命运完全交予未知，生死难料。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评估风险，也需要尽可能在赴约前恢复一丝自保之力。
“吴掌柜提到的黑市，或许是我们眼下唯一能获取情报和资源的途径。”
陆苍靠在床头，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冷静，对柳含烟分析道。
“我们必须设法了解这‘因果点’究竟如何获取、如何使用，以及……
那黑市之中，是否真有能暂缓我伤势的奇物或高人。
知己知彼，方能在那观星台争取一线主动。”
柳含烟秀眉紧蹙，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你的身体……神魂重创，经脉受损，如何能经得起探查黑市这般劳心劳力之事？”
“无妨，我自有分寸。”
陆苍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此次探查，我只以神识进行，如同盲人摸象，绝不会轻易动用本命真元，更不会亲身涉险。
你留在济世堂，一方面照料赵明，另一方面警惕外界动静，尤其是往生教的探子。
吴掌柜虽看似可信，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需做好万全准备。”
柳含烟深知陆苍决定之事难以更改，且眼下形势确实逼人，只得点头应下，再三叮嘱他务必小心，一旦察觉不对立刻撤回神识。
是夜，月圆如盘，清冷的月光洒在金沙集斑驳的土墙上，映出一片惨白。
子时将至，整个边城陷入沉睡般的寂静，唯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和风掠过屋檐的呜咽声。
陆苍盘膝坐于榻上，屏息凝神，强行压下神魂中传来的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将自身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般，极其小心地延伸出去。
他避开了几道依旧在城中若隐若现、带着阴冷气息的监视神识，按照白日里旁敲侧击从吴掌柜那里得到的一点模糊提示，朝着城西那片荒废已久的乱葬岗方向探去。
果然，在子时正刻，月光最盛之时，乱葬岗边缘一处被枯藤掩盖的残破墓碑之后，地面竟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缝隙。
露出向下延伸的、粗糙凿刻的石阶。
稀稀拉拉的人影，皆身着能够隔绝神识探查的黑色斗篷，将面容身形遮掩得严严实实。
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没入那道缝隙之中，消失不见。
陆苍的神识谨慎地附着在一只恰好夜栖在附近枯树上的猫头鹰身上，借着其羽翼的掩护，跟着那最后一人潜入了地下。
地下别有洞天。
穿过一段不长却异常曲折向下的石阶，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由巨大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广阔空间。
洞顶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散发着幽幽磷光，提供了昏暗的光线。
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霉味、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各种奇异的药草和金属锈蚀混合的古怪气味。
摊位零散地分布在溶洞各处，交易者大多沉默寡言，即便交谈也压低了声音，使得整个黑市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和诡异。
陆苍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仔细地扫描着每一个摊位。
这里交易的东西千奇百怪，远超常人想象。
有沾染着浓重怨气、造型狰狞的禁忌法器碎片；
有记载着阴毒邪术、用人皮或兽骨制成的秘籍；
有被封印在透明晶石中、不断扭曲咆哮的残缺魂魄；
甚至还有一些活生生的、眼神麻木、被镌刻着奴役符文的异族生灵！
而所有摊位上，都明确标示着价格单位——
并非通用的灵石，而是一个扭曲的、如同无数因果线纠缠而成的诡异符号，旁边标注着具体的数字。
这正是“因果点”的标识！
他“听”到了一些零碎而冰冷的交易对话：
“这批新到的‘蚀魂砂’，取自千年怨尸心口，一百二十因果点，谢绝还价。”
“上次帮你咒杀那个金丹境的对头，费了我不少心血，说好的八十点，赶紧结清，别废话！”
“有没有能暂时屏蔽‘业火’焚身之苦的宝物？我愿出四百点高价求购！”
陆苍心中凛然。
这黑市，简直就是一处公然进行因果交易、肆意沾染罪孽业力的污秽之地！
在这里，因果点似乎可以通过完成各种“任务”来获取。
而这些任务，大多与暗杀、诅咒、掠夺、制造灾难等恶行直接相关。
就在他的神识扫过市场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忽然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个摊位格外冷清，摊主全身笼罩在厚重的、连神识都难以穿透的漆黑斗篷中，气息全无，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摊位上只随意地摆着一块巴掌大小、灰扑扑的、边缘残缺不全的古老龟甲，龟甲上刻着一些模糊难辨的纹路。
当陆苍的神识无意间掠过这块龟甲时，他怀中的因果罗盘竟然自主地、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同时，一段清晰的信息流直接传入他的感知：
【侦测到可接取‘星轨’相关微末任务：净化‘残怨龟甲’中蕴含的污秽因果。
任务难度：低。
任务奖励：5因果点。
是否接取？】
任务？净化？
陆苍心中一动。
这似乎是“星轨”组织通过罗盘发布的、相对“正规”的任务，与黑市中那些充满邪恶气息的交易截然不同。
奖励虽然微薄，但或许能让他亲身体验一下如何“合法”地获取因果点，并验证这体系的真实性。
他尝试以意念“接取”了这个任务。
下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一丝微弱却充满怨毒、憎恨的污秽因果气息，通过某种玄妙的联系，从那块龟甲上被抽取，附着到了他的神识之上。
同时，因果罗盘传递来一段简洁却直指本源的净化法诀信息。
陆苍集中全部精神，引导一丝极其微弱的、融合了守护剑意本质的混沌之力，按照那法诀的指引运转，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缓缓地冲刷、剥离那丝附着的污秽因果。
过程很短暂，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消耗。
那丝怨毒的气息在接触到这蕴含“归元”特性的混沌之力后，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净化，最终化为虚无。
【微末任务‘净化残怨龟甲’完成。获得5因果点。当前因果点余额：5。】
成功了！
陆苍心中泛起一丝微小的喜悦涟漪。
虽然只有5点，杯水车薪，但这验证了通过完成“星轨任务”获取因果点的途径是真实可行的！
这为他未来兑换资源、消除反噬，提供了第一块基石。
然而，就在他完成任务、神识波动微微外显的瞬间，黑市深处，一个原本在闭目养神、身形枯槁如柴的老者，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惨白，却仿佛能洞穿虚妄。
他微微偏头，望向陆苍神识所在的大致方向。
干瘪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沙哑低语：
“刚才……那股纯净中带着混沌意味的净化之力……是巡天使的气息？
嘿嘿……有意思，竟然有新的小乌鸦飞进了这片腐肉之地……”
老者身影微微晃动，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消失在原地。
陆苍的神识迅速撤回，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计较。
黑市水深似海，藏龙卧虎，绝非久留之地。
但这短暂的探查，让他对“因果点”体系有了最直观的认知，也让他对前往“观星台”多了几分底气。
至少，他不再是完全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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