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向上的脊椎骨阶梯，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灰色的、粗糙的、甚至裸露着几根锈蚀钢筋的……混凝土台阶。
叶尘脚步猛地刹住。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那粗糙的水泥表面，工业粉尘的颗粒感顺着指纹传来。这种廉价、坚硬且毫无灵气的触感，与这个灵韵充沛的世界格格不入。
它属于另一个世界。
属于那个没有御剑飞行，只有早晚高峰；没有灵石货币，只有房贷账单的世界。
“这是何种岩石？”
萧无忌跟在身后，用【破晓古剑】的剑尖敲了敲台阶。
笃、笃。
声音沉闷，毫无回响。
“硬度极低，内部结构松散，且无半点灵气波动。这构造……像是某种失传的土木机关术？”
“这叫水泥。”
叶尘起身，拍掉指尖的灰尘，声音微颤。
“走。上面……就是谜底。”
推开顶层那扇挂着“闲人免进”红漆木牌的门。
吱呀——
门轴干涩的摩擦声中，一股混合着陈旧烟草味与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后的景象，让除叶尘以外的所有人，瞬间石化。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神殿，没有堆积如山的秘宝，更没有高深莫测的道韵。
这里只是一个……乱得像狗窝一样的单身公寓。
地面铺着发黄的白色方块瓷砖，墙角的壁纸剥落，露出受潮的墙皮。房间中央摆着一组破了洞的黑色人造革软榻（沙发），正前方是一个长方形的黑色水晶屏（电视），茶几上堆满了红白相间的铝合金罐子，烟头扔得满地都是。
而在房间的最深处，立着一扇刷着红漆的铁门。
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大红“福”字。
倒着贴的。
“这……”
千面鬼叟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茶几上的易拉罐。
“这是何种法宝？红白相间，虽无灵力波动，这造型却暗合天地圆融之理……”
“那叫快乐水。”
叶尘走过去，捡起一个空罐子。
入手轻飘飘的。
咔嚓。
铝罐被捏扁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异界高塔顶端，如同一声惊雷。
“欢迎回家，倒霉蛋。”
一道懒洋洋的男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块黑色水晶屏中传出。
滋——滋滋——
原本漆黑的屏幕突然炸起漫天雪花点。画面跳动、扭曲，随即稳定。
一个穿着白色t恤、花裤衩，脚踩人字拖的年轻男子，瘫坐在电竞椅上。他嘴里叼着半截烟，正隔着屏幕，对着叶尘挥手。
萧千绝。
“如果你能看到这段录像，说明你已经拿到了那颗倒霉的心脏，并且命大没被龙族弄死。”
屏幕里的男子吐出一口烟圈，那双眼睛哪怕隔着时空与屏幕，依旧透着一股看穿一切的痞气。
“何方妖孽？！”
萧无忌大惊，破晓古剑瞬间出鞘，剑尖直指屏幕。
“别紧张，土包子。”
屏幕里的萧千绝弹了弹烟灰，仿佛预判了萧无忌的反应。
“这只是个录像，也就是……更高清一点的‘留影石’。”
叶尘按住萧无忌的手腕，将剑锋压下。
他走到那个破了洞的沙发前，极其熟练地把自己陷进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盯着屏幕里的“老乡”。
“说吧。”叶尘对着空气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千绝仿佛听到了这句跨越时空的提问，接上了话茬：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号。我是谁？这里是哪？人皇那个老阴比到底去哪了？”
画面中的萧千绝耸了耸肩。
“简单来说，你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个‘服务器’。”
“而人皇，是第一个试图通过‘越狱’手段，爬出服务器的……病毒。”
叶尘瞳孔骤缩。
服务器？病毒？
这几个词对于萧无忌等人来说是天书，但在叶尘耳中，却瞬间构筑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
“当然，你可以理解为‘洞天福地’，或者‘三千小世界’。意思差不多。”
萧千绝指了指身后那扇贴着“福”字的防盗门。
“人皇当年发现了这个世界的‘边界’——也就是那扇门。”
“他以为门后面是‘神界’，是‘永恒’。”
“为了打开这扇门，他献祭了盟友龙族，炼制了管理员密钥（也就是你胸口那玩意儿），甚至抽干了天垣界一半的灵气作为能源。”
“然后呢？”叶尘下意识追问。
“然后他打开了。”
萧千绝脸上的痞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嘲弄与深沉的怪异表情。
“但他发现，门后面……并不是什么极乐净土。”
“而是一只……眼睛。”
“一只正在维护服务器的……管理员的眼睛。”
寒意顺着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如果世界是服务器，那所谓的修仙飞升，不过是数据的迭代升级？那天劫，岂不就是杀毒程序？
那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难道只是一段段会思考的代码？
“别慌。”
屏幕里的萧千绝似乎看穿了叶尘的恐惧，摆了摆手。
“也没那么糟糕。我们确实是生命，只不过……是被‘圈养’在沙盒里的生命。”
“人皇那老小子心态崩了。他发现自己追求了一辈子的‘道’，不过是别人设定的一行代码。”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
萧千绝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他把自己的‘核心代码’（心脏）挖了出来，扔在了这里。”
“然后，他利用系统的逻辑漏洞，把自己变成了一段……‘乱码’。”
“他趁着管理员眨眼的瞬间，顺着网线……溜出去了。”
“溜出去了？！”
叶尘震撼失语。
这就是所谓的“弃心飞升”？
把自己变成bug，从而逃脱系统的监控？
这特么……真是个顶级黑客啊！
“至于我……”
屏幕里的萧千绝苦笑一声，掐灭了烟头。
“我来晚了一步。防火墙升级了，那个漏洞被补上了。”
“我出不去。”
“但我也不想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继续当Npc。”
“所以，我去了上面。”
他指了指天花板。
“我在这个‘听雪楼’的顶端，强行开了一个‘私服’。如果你有本事爬上去，咱们或许还能见个面，喝杯酒。”
画面开始剧烈闪烁，雪花点吞噬了人像。
“最后，给老乡你一个忠告。”
萧千绝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
“别……开……那……扇……门……”
“除……非……你……想……被……格……式……化……”
滋——！
屏幕彻底黑了。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墙上挂钟“嘀嗒、嘀嗒”的走针声。
“这就是……真相？”
萧无忌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代码、防火墙，他一个字不懂。但他听懂了最关键的一点：人皇没死，他逃离了这个世界。
“主子……那扇门……”
千面鬼叟指着角落里那扇贴着倒“福”字的防盗门，声音都在抖。
“咱们……还开吗？”
叶尘起身。
他走到那扇防盗门前。
这就是传说中通往【神之国度】核心，甚至可能通往【蓝星】的门。
只要打开它，或许就能回家。
但也可能……直面那个不可名状的“管理员”。
“呼……”
叶尘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不锈钢把手。
那种熟悉的金属质感，让他有一种就在自家门口的错觉。
“既然来了。”
“不开一下，岂不是对不起这趟车票钱？”
眼底闪过一丝疯狂，叶尘猛地转动把手。
咔嚓。
锁舌弹开。
推门。
没有金光，没有灵气，没有通道。
门后……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而在那虚无的正中央。
真的……悬浮着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由无数星云、数据流与法则线条构成的……冷漠巨眼。
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没有眼睑，死寂无声。
正死死地……盯着推开门的叶尘。
“滴。”
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系统提示音，在叶尘的脑海中炸响。
【警告：检测到非法访问。】
【警告：Ip地址异常。】
【警告：‘观察者’已注视。】
【正在启动……深度杀毒程序。】
轰！！！
门后虚空中，那只巨眼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道红色的光芒，瞬间锁定了叶尘的眉心！
那不是光。
那是存在的……抹除。
“关门！！！”
叶尘头皮炸裂，求生本能让他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速度。
砰！！！
防盗门被重重关上。
“呼……呼……呼……”
叶尘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即将被右键删除的文件。
那种绝对的、高维度的压制力，比什么天师境、神府境都要恐怖一万倍。
“主……主子……”
千面鬼叟瘫软在地，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叶尘背后。
“门……门缝……”
叶尘猛地回头。
只见那扇刚刚被关上的防盗门缝隙里，正在渗出……鲜红的液体。
那不是血。
那是正在融化、崩解的……红色数据流。
整扇门都在像蜡烛一样融化。
“跑！！！”
叶尘一把捞起小白龙，嘶吼声撕裂了喉咙。
“这地方要被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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