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废弃庄园的地下石室。
黑衣人单膝跪地，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目标已连续五日，未曾踏出大殿半步，其父叶武，形影不离。”
“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周围的守卫，增加了三倍不止，弟兄们折了许多才探清楚。”
崔元静静地听着。
他面前的鬼面令牌，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五天了。
整整五天，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叶尘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下钻进了最安全的老巢，还拉上了最凶猛的虎狼当保镖。
再等下去，毫无意义。
反而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撤回来。”
崔元终于开口。
“暂停对叶尘的刺杀。”
黑衣人领命，身影悄然融入黑暗。
石室中，只剩下崔元一人。
他拿起那枚鬼面令牌，在指尖缓缓转动。
一连数月过去，一切好似归于平静。
刺杀并未再来，但叶尘依旧没有带苏翎与长孙无垢搬离。
心知肚明的一件事，崔家不倒，安全问题常在。
子时，养心殿。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叶武并未就寝，他面前的桌案上，没有奏折，只有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殿中，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单膝跪地，他的气息沉稳，与周围的阴影几乎融为一体。
玄鸟卫指挥使，赵恪。
“说。”
叶武吐出一个字。
“回陛下，这几个月里，影卫的线索，我们追查了七条，断了七条。”
赵恪的汇报简明扼要，不带任何情绪。
“所有接触过影卫，或可能知晓其行踪的线人，都在我们找到他们之前，死于各种‘意外’。”
“自尽，恶疾，失足落水……花样百出。”
叶武端起茶杯，又缓缓放下，指尖在冰冷的杯壁上轻轻摩挲。
好一个影卫。
好一个崔家。
这份斩草除根的利落，这份滴水不漏的谨慎，才是百年世家真正的底蕴。
“查到的所有东西，都指向了崔浩和崔家的几个族老，但臣以为，这只是障眼法。”
赵恪继续说道。
“一个真正掌控着这种力量的人，绝不会将自己暴露在明面上。”
“朕知道。”
叶武的反应很平静。
他当然知道。
崔浩那种养尊处优了几十年的家主，或许有魄力做出对抗皇权的决定。
但他绝对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性，去打造和掌控“影卫”这样一把藏于至暗之处的刀。
真正的执刀人，还藏在幕后。
“继续查。”
“是。”
赵恪应道。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
叶武抬起头。
“我们梳理了崔家近三十年来所有的账目往来，包括那些通过四海钱庄流转的，见不得光的账。”
“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有一笔数额巨大，且持续不断的开支，流向了一个完全不存在的户头。”
赵恪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呈上。
一名太监快步上前，接过册子，转呈给叶武。
叶武翻开册子。
上面记录的，不是金银，而是一项项资源的调配。
珍稀的药材，百炼的精钢，各地搜罗来的孤儿，还有……一些在官方记录中早已“病逝”或“失踪”的武学宗师。
这些资源的最终流向，都指向了一个幽灵。
一个在崔氏族谱上找不到，在玄雍任何一份官府档案里都不存在的人。
“此人，耗费了崔家近三成的暗中收益，时间长达二十年。”
“崔浩对他的存在，似乎也只是略知一二，无权过问。”
“崔家内部，只有极少数核心族老，才有资格与这个影子对接。”
叶武合上册子，随手将其扔进了一旁的火盆。
不多时，化为灰烬。
“一个不存在的人，却掌握着崔家最致命的力量。”
叶武低声自语。
这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一个藏在崔家这棵大树根部的，最深的毒瘤。
他甚至不需要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就已经能勾勒出对方的轮廓。
隐忍，狠辣，心思缜密，且拥有绝对的权威。
“陛下，此人一日不除，崔家便一日不算倒。”
赵恪沉声说道。
叶武没有回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偏殿的方向。
那里，灯火已经熄灭。
尘儿，应该已经睡下了。
这些日子，叶尘几乎成了他的影子。
上朝在隔间旁听，批阅奏折就在一旁研墨，连用膳都要带着苏翎和长孙无垢一起来。
同时，他也在飞速成长。
在旁听朝政时，会默默记下各部官员的争论焦点。
在他批阅奏折时，会认真去看那些来自地方的民生疾苦。
这个曾经只想摸鱼的儿子，正在用一种惊人的速度，被迫地成长。
而这份成长的代价，就是一把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屠刀。
一种为人父的怒火，夹杂着帝王的杀意，在叶武的胸膛中缓缓升腾。
他可以容忍朝堂争斗，可以容忍世家贪婪，但他绝不容忍，有人想动他的继承人。
“陛下。”
赵恪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叶武的思绪。
“就在半个时辰前，宫城外三百丈，景阳街的一处民宅失火。”
“嗯？”
叶武回过身。
京城失火，本是京兆府的职责，无需报到他这里。
“火势不大，很快被扑灭，但巡夜的禁军在里面，发现了几具尸体。”
赵恪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寒意。
“经验查，几人皆被一招致命，但其自身武力应当不弱。”
“加之多月来与影卫打交道，属下猜测，几人皆是影卫中人。”
叶武的瞳孔，猛地一缩。
影卫，死在了宫城之外？
赵恪继续说道：“他们被人灭口了。”
“什么？”
“动手之人的手法，干净利落，与杀死他们的同伴，如出一辙。”
赵恪抬起头，直视着帝王。
“是影卫，清理了自己人。”
大殿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叶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执刀人，在发现叶尘躲进自己这里，刺杀无望之后。
为了不暴露任何蛛丝马迹，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派出的顶尖刺客，全部处理。
这是何等的果决，何等的冷酷。
这对方不是一条疯狗。
而是一条盘踞在暗处，理智到极点，也危险到极点的毒蛇。
它收回了探出的獠牙，不是因为畏惧，而是为了下一次，更致命的攻击。
景阳街，距离这里，不过几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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