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标结果宣布的瞬间，会场内如同投入一颗巨石的湖面，嘈杂的声浪骤然掀起。
“果然是顾氏……”
“毫无悬念，实力碾压啊。”
“林氏可惜了，想法是好的，就是太年轻……”
低语、叹息、以及来自顾氏团队方向那压抑着兴奋的骚动，交织成一片，嗡嗡地响在林薇的耳边。
她的心，在那三个字被清晰念出时，猛地向下沉坠，仿佛瞬间失重，落入冰冷的海底。
尽管早有预感，但真正听到时，那尖锐的失望仍如冰锥，刺穿所有心理防备，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
放在膝上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但她立刻用尽全力，蜷缩起手指，指甲深深抵进掌心。
细微的痛感传来，帮她稳住了几乎要崩裂的平静面具。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甚至唇角还维持着一个极淡的、近乎礼貌的弧度。
仿佛这个结果，无关痛痒。
乔欣在一旁，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嘴唇微张，难以置信地看向评审席，又猛地转向林薇，眼圈瞬间就红了。
“薇总……这……”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愤懑，“他们明明……”
林薇微微侧头，用一个极轻微的眼神制止了她未出口的话。
此刻，任何的不甘和质疑，都只会显得输不起，沦为更大的笑柄。
她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徒劳的愤怒。
斜后方，顾承宇站了起来。
熨帖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他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准备上台接受属于胜利者的荣光。
经过林薇这一排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目光垂落，精准地捕捉到她的侧影。
她坐得笔直，颈项线条优雅而倔强，正平静地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讲台，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喧哗充耳不闻。
这种过分的平静，让顾承宇心头莫名一窒。
他预想中，她或许会失落，会不甘，甚至会投来愤怒的一瞥。
他都准备好了承接她的任何情绪，甚至隐隐期待着她情绪的波动。
唯独没有料到，是这般彻底的、冰冷的平静。
仿佛他拼尽全力赢下的这场战役，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尘埃。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失落，悄然取代了胜利的快感。
他抿紧唇，收回目光，大步走向前方。
台上，市政府官员正将一份象征性的合作意向书递到顾承宇手中。
闪光灯亮成一片，追逐着新任的赢家。
他站在话筒前，面容冷峻，言辞得体，感谢政府的信任，承诺将新区打造成城市新标杆。
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林薇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曾是她整个青春梦想的男人，如今以绝对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了她未能触及的高度。
资本、人脉、底蕴……这些现实而冰冷的东西，最终决定了天平的方向。
她输得并不冤枉。
只是，心口那抹难以忽视的涩意，提醒着她这份清醒的认知背后，所付出的代价。
台上的顾承宇，目光几次不经意地扫过台下。
每一次，都看到那个身影维持着最初的姿态，安静得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这种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心烦意乱。
他的获胜感言，似乎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林薇在他又一次看过来时，缓缓站起身。
动作不疾不徐，没有丝毫慌乱。
“我们走吧。”她侧头，对身后团队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她率先转身，沿着过道，向着会场出口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嗒嗒”声，节奏丝毫未乱。
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曾弯曲的青竹。
她的离场，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惋惜，有探究，也有轻蔑的嘲讽。
但她统统视而不见，步履从容地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将所有的喧嚣和繁华，都抛在了身后。
走出规划展览中心巨大的玻璃门，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撩起她额前的碎发。
天边，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渲染出大片绚烂却凄艳的晚霞，绯红如血。
乔欣快步跟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浓浓的不甘：“薇总，凭什么！我们的方案明明更好！那些评审明明都……”
林薇停下脚步，转过身。
霞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却化不开她眼底的清冷。
她看着眼前这些同样疲惫、失望、甚至有些茫然的团队成员，目光沉静而坚定。
“我们做得很好。”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专家的认可，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我们输了……”一个年轻的团队成员低下头，语气沮丧。
“失败是常态，成功才是侥幸。”林薇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抚慰和激励的力量，“这次我们输了，不是输在方案和专业，是输在资本和底蕴。这很正常，不必妄自菲薄。”
她顿了顿，目光逐一扫过每一张年轻或不年轻的脸庞，眼神锐利如刃。
“但下一次，未必还是这个结果。”
“今天的一切，都给我记住。记住这种滋味。”
“回去，好好总结，把这次的经验和教训，都给我吃透。”
“我们的路，还很长。林氏的未来，不在这一次的输赢。”
她的话语，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
原本低落的士气，被她几句话悄然点燃。
是啊，他们差点就赢了巨头顾氏！他们得到了专业评审的认可！他们虽败犹荣！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领袖，没有倒下！
“是！薇总！”众人挺直脊背，齐声应答，眼神里重新燃起斗志。
林薇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等候的车辆。
坐进车里，车门关上，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她靠在柔软的后座椅背上，闭上眼，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浓浓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侵袭着四肢百骸。
她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手。
白皙的掌心，赫然留着几个深深的、月牙形的指甲印，甚至有一处微微渗出血丝。
资本的力量……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夜景。
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这座繁华都市的规则，从来如此现实而残酷。
眼底，那抹短暂的脆弱和疲惫被迅速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炽烈和坚定的火焰。
她会记住今天的感觉。
然后，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打破一切规则的桎梏，强到让任何人都不敢再小觑林氏，小觑她林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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