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李白《夜宿山寺》
遗迹古至今，行人皆怵惕。荒台麋鹿游，蔓草萦寒碧。——释文珦《过古遗迹》
猩红的光芒如同来自九幽的凝视，瞬间将白霁云牢牢锁定！那尊半埋于地的破损石兽雕像，仿佛从万古沉睡中惊醒，散发出冰冷而纯粹的敌意，与其周围荒芜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更与这片洪荒天地自然的道韵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人造的、冰冷的、带着明确防御指令的造物！
白霁云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身形如同被强弓弹射般向后急退！青木内息瞬间遍布全身，形成一道凝实的护体光罩！
就在他退开的刹那——
咻！咻！咻！
数道凝练无比、呈暗沉色泽的能量光束，无声无息地从那石兽雕像张开的巨口中喷射而出，精准地击中了他方才站立之地以及后退的轨迹！
地面那坚硬的、不知名的青黑色石板，被能量光束击中后，竟如同烈阳下的积雪般无声融化、湮灭，留下几个深不见底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孔洞！没有丝毫爆炸声响，只有一种极致的物质湮灭带来的心悸感！
好恐怖的威力！这绝非此界原生手段，其能量性质更接近“落星”的科技造物，却又带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韵味！
白霁云心中骇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方才若是反应稍慢半分，此刻他已然化为飞灰！
那石兽雕像一击不中，眼眶中的猩红光芒剧烈闪烁起来，似乎在进行某种判断扫描。它那破损严重的躯体发出“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竟挣扎着要从泥土中爬出，更多的攻击似乎正在酝酿！
不能让它继续攻击！动静一旦闹大，天知道会引来这片废墟深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白霁云眼神一厉，不再后退，而是主动迎上！他知道，这种防御性质的造物，通常有其攻击范围和模式限制！
他身化青影，不再直线后退，而是以极快的速度进行无规则的之字形变向移动，同时手中软剑嗡鸣，一道道凝练的青色剑气如同疾风骤雨般斩向那石兽雕像的眼眶——那猩红光芒的源头！
铛铛铛铛！
剑气斩在石兽体表，竟爆起一溜火花！其材质坚硬无比，大部分剑气竟被弹开，只留下浅浅白痕。唯有少数几道精准命中眼眶的剑气，让那猩红光芒微微波动，延缓了它的攻击节奏。
有效！但无法造成致命损伤！
那石兽雕像已然将大半个身躯从泥土中挣脱出来，露出了更多残破却依旧危险的金属结构，其口中再次开始凝聚那令人心悸的暗沉能量！
必须速战速决！
白霁云一咬牙，猛地将怀中那截光芒已黯淡大半的青鸾翠枝取出！他不是要吸收其中能量，而是将其作为最纯粹的、高度凝聚的生机本源，将其当成一件特殊的“投掷物”！
他将全身大半青木内息疯狂注入翠枝之中，将其短暂激发，化作一道碧绿欲滴、生机磅礴到极致的流光，用尽全力，精准无比地射向了石兽雕像那正在凝聚能量的巨口！
你不是要吞噬能量吗？给你！
那翠枝所化的碧绿流光瞬间没入石兽口中！
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石兽雕像体内显然是为那种暗沉毁灭能量设计的系统，突然被这性质截然相反、却同样磅礴精纯的生机能量强行注入，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和紊乱！
它眼眶中的猩红光芒疯狂乱闪，身体剧烈颤抖，体表的符文明灭不定，发出了过载般的刺耳尖鸣！那即将喷出的暗沉能量光束在口中轰然爆开，却未能发射出来，反而将其内部炸得一片混乱！
轰隆！
一声闷响，石兽雕像内部冒出滚滚黑烟，那猩红光芒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整个雕像如同失去所有动力般，僵立在原地，不再动弹。
成功了！
白霁云长长松了口气，却心疼地看着那彻底失去光泽、化为凡木的翠枝残骸，叹了口气。代价不小，但值得。
他不敢耽搁，立刻绕开这尊报废的雕像，更加小心地向废墟深处潜行。
越往深处，看到的景象越是惊心。
巨大的宫殿倾颓，断裂的石柱上残留着可怕的爪痕和能量灼烧的印记。一些地方的空间扭曲现象更加明显，甚至能看到一些凝固在半空中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奇异景象，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血腥与焦糊味。
这里，在遥远的过去，必然爆发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大战。
他根据水晶碎片的指引，避开了几处能量波动极其不稳定的区域，终于来到了那座半塌的黑色金属高塔之下。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这座高塔的雄伟与奇特。其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上面布满了极其复杂的、从未见过的纹路，似乎蕴含着某种深奥的宇宙法则。塔身倾斜，仿佛被巨力强行折断，但残存的部分依旧散发着一种不屈的坚韧。
那塔顶缓缓旋转的残缺水晶，此刻看得更加清晰。它散发出的白色信号光芒虽然微弱，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穿越了无尽时空的苍凉与执着。
塔基处，有一个被巨石半掩的入口。
白霁云费力地挪开巨石，露出一个向下的、闪烁着微弱应急灯光的阶梯通道。他深吸一口气，握紧软剑，一步步走入其中。
通道内部保存相对完好，墙壁上依旧是那种哑光的黑色材质，刻满了星辰图谱与未知符号。一路向下，并未再遇到防御机关，似乎主要的防御力量都布置在了外围。
阶梯尽头，是一扇已然洞开的、厚重无比的金属大门。门内，是一个圆形的大厅。
大厅内一片狼藉，各种奇异的仪器设备大多已损坏坍塌，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水晶屏幕和烧焦的线缆。唯有大厅中央，一个半嵌入地面的、由无数透明管道和水晶棱柱构成的复杂装置，虽然布满裂纹，却依旧在艰难地运转着，其核心处，正是与塔顶水晶遥相呼应的光源所在。
这里，就是信号的源头？监天司的核心？
白霁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中央装置。
装置表面，有一个明显的掌印凹槽，其样式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权限验证都不同，更加古老，中心还有一个类似于眼睛的奇特符号。
他尝试着将手掌按上去，同时全力激发脑海中那得自荀渭的粗糙权限印记。
嗡…
装置微微亮起，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一个冰冷的、断断续续的合成音响起：
【权限验证…失败…识别到未知底层协议波动…非‘监天使’序列…】
【访问请求驳回…最高警报…】
果然不行。这“监天司”的权限体系似乎与“星辰议会”并非同源，虽然他的权限印记引起了一些反应，但不足以通过验证。
就在他思索对策之际，他怀中那枚守藏的棱形水晶碎片，似乎被此地同源的气息再次激发，主动飘飞而出，悬浮在那掌印凹槽之上，散发出微弱的白光。
【检测到…关联信物…‘星火计划’备份载体…】
【权限验证…降级通过…允许访问…基础日志及…最后留言…】
合成音的语调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沧桑？
紧接着，中央装置上那些尚未完全损坏的水晶屏幕猛地亮起一片雪花，随后挣扎着显现出一些扭曲模糊的文字和一幅残缺的星图。
同时，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尽遗憾与一丝解脱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在这死寂的大厅中缓缓响起——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响在白霁云的脑海：
“后来者…无论你是谁…既然‘星火’的信物将你引至此地…那么…‘摇篮’的火焰…或许并未完全熄灭…”
“吾乃‘监天司’第七观测哨…末任值守…‘羲’…”
“大劫降临…‘荒’自天外而来…它们…吞噬星辰…扭曲法则…万物归寂…”
“我们失败了…‘天庭’崩陨…‘仙庭’远遁…无数洞天福地化为焦土…”
“这座观测哨…也即将坠毁…吾以最后之力…将此地放逐至这片尚未被完全侵染的‘洪荒碎片’…为后来者…留下最后的信息…”
“小心‘荒’…它们并非生灵…而是某种…规则的瘟疫…文明的天敌…”
“也小心…‘归墟’…那并非终点…而是…‘荒’的源头之一…是通往…‘祂’沉睡之地的裂缝…”
“‘星火计划’…是最后的挣扎…以‘心源’窃取‘归墟’之力…对抗‘荒’…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饮鸩止渴…”
“吾看到了…未来的碎片…看到‘星火’终将引燃自身…看到‘变量’的出现…看到…一线微弱的…不同于‘仙’也不同于‘荒’的…可能性…”
“后来者…如果你遇到了那个‘变量’…告诉他…”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荒’…而是…”
声音到这里，陡然变得极其急促和模糊，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干扰！
“…是…沉睡的…‘…’…！！！”
最后几个字，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尖锐的噪音彻底覆盖，根本无法听清！
而那苍老的声音，也发出一声仿佛被扼住喉咙的叹息，彻底消失无踪。
所有的屏幕瞬间黯淡下去，中央装置的核心光芒也急剧减弱，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
只有那最后一句充满极致惊恐与警告的残响，如同烙印般刻在白霁云的脑海！
真正的敌人…不是“荒”？而是…沉睡的…什么？！
那被噪音掩盖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就在他心神剧震，被这万古留言中的可怕信息冲击得难以自已之时——
整个大厅，不，是整个监天司遗迹，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塔顶那残缺的信号水晶发出了最后一道刺目的光芒，随即彻底熄灭！
外界传来了令人牙酸的空间撕裂声！以及一声…愤怒到极点的、仿佛来自洪荒蛮荒的…龙吟？！
白霁云脸色大变，瞬间冲出大厅！
只见遗迹上方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被一片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那阴影的主人…正缓缓垂下它那如同山岳般的、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头颅！
一双如同熔岩湖泊般的巨大竖瞳，冰冷地锁定了他这个渺小的闯入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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