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船顺着暗河往下漂，四周黑得吓人，只有水流声在空洞地响着。林清音一手紧握着那块微微发热的龟甲，感受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牵引感，另一只手还得扶着墨渊，怕他一个不稳栽进河里。
墨渊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糟。他闭着眼，但根本没睡着，眉头拧得死紧，额头上全是冷汗。林清音能感觉到他身体时不时地一阵僵硬，肌肉绷得像石头，喉咙里偶尔溢出极力压抑的、带着痛楚的抽气声。那玄冰凝魄丹像是给他体内正在进行的惨烈战争划了条临时停火线，煞气和那股外来的侵蚀被暂时按住，但冲突根本没停，只是转到了更深处，啃噬着他的根基。
他脖子上，衣领遮住的地方，刚才惊鸿一瞥的暗红纹路没再出现，可林清音心里清楚，那东西就像毒蛇，藏起来了，不代表走了。
“撑得住吗？”她低声问，声音在狭窄的水道里显得有点闷。
墨渊极轻地“嗯”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像是多说一个字都会耗尽力气。但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清音不再打扰他，全力催动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既要维持石头船的平稳，又要分神警戒四周。这鬼地方，安静得过分，反而让人心里发毛。龟甲传来的牵引感一直指向下游，微弱，但很执着。
河道开始变宽，水流也缓了些。前方隐约能看到一片稍微开阔的水域，顶上甚至有些发光的苔藓，投下惨绿惨绿的光，勉强能视物。水也变得更深，看上去幽黑一片，看不到底。
就在石头船即将漂进这片开阔水域时，林清音心头猛地一跳，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恶寒感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几乎是同时，她手里的龟甲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那一直指向下游的牵引感骤然变得紊乱，像是在示警！
“小心！”她低喝一声，想也不想就要把船往岸边靠。
可惜，晚了。
“哗啦——！”
船侧不远的水面猛地炸开！一道巨大的、滑腻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蹿出，带起腥臭的水花，直扑船上的两人！
那东西长得极其恶心，像是一条被泡胀了无数倍的巨大水蛭，身体前端没有明显的头尾，只有一个布满了层层叠叠、螺旋状利齿的吸盘口器，口器深处是一片蠕动的黑暗。它身上覆盖着粘稠的、反射着惨绿微光的黏液，散发出浓烈的腐臭和一种针对生灵精血的贪婪渴望。
这东西潜伏在深水区，显然是这片水域的猎食者，被活人的气息引了出来！
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吸盘口器张开，对准的正是船上气息最微弱、但也似乎最“可口”的墨渊！
林清音脸色一变，想施展法术已经来不及，灵力运转需要时间。她几乎是本能地，将扶着墨渊的手往回猛地一拉，自己侧身挡在他前面，另一只手握着的守夜人令牌想也不想就朝着那恶心口器砸了过去！
“铛！”
一声闷响，令牌上残存的清光与那口器撞在一起，居然发出了金石交击的声音！巨大的冲击力让林清音手臂发麻，气血翻涌，差点从石船上栽下去。那怪物也被砸得偏了偏，粘稠的体液从口器边缘溅出，落在石头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但它只是顿了顿，更加狂暴地再次扑来，这次是同时罩向了两人！
就在这时，原本靠在林清音身上、看似失去行动能力的墨渊，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猩红，却是一片沉冷的、近乎虚无的杀意。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扑来的怪物，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指尖缭绕起一丝极其凝练、却让人心悸的黑色煞气，精准无比地插向了怪物口器中心那片蠕动的黑暗！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像是戳破了什么充满脓液囊袋的声音响起。
怪物的动作猛地僵住，发出一种尖锐得能刺破耳膜的嘶鸣，巨大的身体疯狂扭动，拍打得水花四溅。墨渊的手直接捅进了它口器深处，那缭绕的煞气如同剧毒，瞬间侵蚀进去。怪物体表那粘稠的、带有防护作用的黏液，在这精纯的煞气面前竟如同虚设！
仅仅一息之间，怪物的扭动就变得无力，庞大的身躯开始快速萎缩、干瘪，最后化作一小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融入了河中。
墨渊收回手，指尖的煞气散去，他的手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甚至微微颤抖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伤，脸上刚刚因为动用力量而泛起的一点血色迅速褪去，变得比之前更加灰败。显然，刚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对他而言负担极重，几乎是在透支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林清音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看得分明，墨渊动用力量时，他颈后那道暗红纹路再次一闪而过，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瞬！
“你……”她想说什么，却又哽住。责备他动用力量？可刚才若不是他，两人恐怕凶多吉少。
墨渊喘着粗气，靠在林清音身上，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沙哑道：“不能……再待在水上……这东西的血……会引来更多……”
他话音未落，周围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冒起细密的气泡。幽深的水下，隐约可见更多扭曲的黑影被同伴死亡的气息和散逸的血腥味吸引，正在蠢蠢欲动地汇聚过来。
林清音头皮发麻，不敢怠慢，立刻催动石头船，用尽力气朝着最近的一处岸边靠去。那是一片布满了湿滑青苔和乱石的河滩，再往后，是凹凸不平的岩壁。
船刚靠岸，林清音立刻搀扶着墨渊跳了下去。脚踩到实地，她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精神依旧紧绷。她回头望去，只见那片开阔水域已经如同煮沸般翻滚起来，无数形态各异、但都充满恶意的水栖怪物在其中翻腾、争抢着那滩黑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和咀嚼声。
幸好上岸得及时！
她不敢在这显眼的河滩久留，搀着墨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岩壁方向挪去，想找个能藏身的凹陷处或者缝隙。
墨渊的状态更差了。刚才强行出手的反噬开始显现，他身体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了林清音身上，脚步虚浮，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林清音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那被丹药勉强维持的平衡正在被打破，煞气和那股外来的侵蚀又开始活跃起来，甚至……有种要融合在一起的趋势？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坚持住，墨渊，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她咬着牙，努力支撑着他的重量，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就在他们快要靠近岩壁时，林清音手中的龟甲突然又震动了一下，这次不再是紊乱的示警，而是那指向性明确的牵引感骤然变得强烈起来！方向直指岩壁的某处！
她循着感觉望去，只见那片长满青苔的岩壁上，似乎有一道极其隐蔽的、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着的裂缝！裂缝后面，隐约有不同于外界阴冷气息的、极其微弱的暖风透出。
难道……龟甲指引的“生生造化泉”泉眼，就在这岩壁后面？
这个发现让林清音精神一振，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她扶着墨渊，加快脚步朝那裂缝走去。然而，就在他们距离裂缝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异变再生！
岩壁上方，一片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下来。
伴随着阴影的，是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那声音像是用砂纸摩擦着骨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啧啧啧，真是感人啊。都这副模样了，还能找到这里来……守夜人的小姑娘，还有这位……半人半鬼的朋友，你们的运气，看来还没用光嘛。”
林清音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只见岩壁上方一块突出的巨石上，不知何时，站着了三个人。他们都穿着与之前祭坛那三个黑袍人类似的黑色斗篷，但款式略有不同，袖口和领口绣着暗红色的、如同扭曲眼睛般的符文。为首的一人，是个干瘦得像骷髅的老者，一双眼睛浑浊不堪，却透着毒蛇般的阴冷。刚才那话，正是他说的。
他们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在林清音和墨渊身上，尤其是落在墨渊身上时，那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与……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找了这么久，总算让老朽等到你了……”干瘦老者盯着墨渊，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承载了‘主上’意志的容器……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完成你最终的使命！”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墨渊！或者说，是墨渊体内那丝来自裂缝的侵蚀！
林清音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墨渊护在身后，守夜人令牌横在胸前，尽管灵力枯竭，尽管身心俱疲，但她眼神中的冷意和决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前有堵截，后无退路。
真正的绝境，似乎在这一刻，才刚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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