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这是乜嘢?” 一个老师傅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电视机?” 另一个人猜测,但很快又自我否定,“不对啊,电视机哪有长这样的,还带个打字机?”
曾叔毕竟是见过些世面的,他眯着眼睛端详了半天,迟疑地说:“这玩意…… 好像叫…… 电脑?”
他曾在一些英文报纸的角落见过类似的图片,据说是鬼佬发明的超级算盘,能帮人算数,一台要几百美金。
可这玩意跟他们铸字、排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能自己吐出铅字来?
江小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李牧点了点头。
李牧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展示神迹的传教士,他接通电源,按下了开关。
“嗡 ——”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那台 “小电视机” 的屏幕亮了起来,发出柔和的绿光。紧接着,一行行绿色的字符在屏幕上快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一个简洁的图形界面上。
“哗!”
老师傅们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纷纷凑了上来,像是在围观西洋镜。他们一辈子跟油墨铅字打交道,何曾见过这种发光的 “纸”?
江小朵走到机器前,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
清脆的键盘声在厂房里回响,伴随着她的敲击,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空白的文档界面。
“曾叔,你最擅长的是哪种字体?” 江小朵头也不回地问道。
曾叔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宋体,尤其是报纸用的四号长宋,整个香港,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江小朵微微一笑,手指在键盘上继续舞动。
只见屏幕上,一个个清晰的方块汉字凭空出现,组成了一句话 ——【香港晨报,每日晨光,洞悉香港】。
那字体,正是曾叔最熟悉、最引以为傲的四号长宋!笔锋锐利,结构匀称,比起他亲手雕刻的铅字模具,竟丝毫不差,甚至因为发光的缘故,显得更加清晰锐利。
曾叔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 这怎么可能?!
他雕刻一套完整的字模,需要耗费数月甚至一年的心血,每一个笔画都要用刻刀反复打磨,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只是噼里啪啦敲了几下键盘,就把他毕生的骄傲给 “写” 了出来?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击感,狠狠地砸在了曾叔和所有老师傅的心头。那感觉,就像是一个苦练了几十年屠龙之技的绝世高手,突然发现人家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神龙戳死。
骄傲、技艺、尊严…… 在这一刻,被这台冰冷的机器碾得粉碎。
“这…… 这字…… 是怎么出来的?” 曾叔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指着屏幕,像是看到了鬼。
“这就是我说的未来。” 江小朵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套系统,我称之为‘江氏汉字信息处理与桌面排版系统’。它内置了我们最常用的几种字体,宋体、黑体、楷体…… 只需要在键盘上输入,就能在屏幕上即时显示、排版。”
她说着,又敲了几下键盘。
屏幕上的那行字,瞬间从四号宋体变成了加粗的黑体,又从黑体变成了秀气的楷体。字体的大小、间距、位置,随着她的操作,随心所欲地变化着。
更让老师傅们感到窒息的是,江小朵随后调出了一张图片,直接拖拽到了文字旁边,文字自动环绕图片进行了排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十秒钟。
“图…… 图文混排……” 一个年轻些的师傅失声叫道。
在传统印刷厂,这可是最复杂、最耗时的工序!需要精确计算尺寸,切割铅版,反复调整,一不小心就会出错。可现在,在这个发光的屏幕上,就像是小孩子玩积木一样简单。
震撼!
无与伦比的震撼!
“各位师傅,” 江小朵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呆滞的脸庞,“你们看到了,传统的铸字、捡字、排版,很快就会被这台机器所取代。这不是我决定的,是时代的巨轮。”
江小朵的话音很轻,却像一把千斤重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个老师傅的心坎上。
恐慌、迷茫、失落……这些情绪如同浓雾,瞬间笼罩了整个厂房。他们赖以生存的手艺,他们引以为傲的本事,在这个发光的方盒子面前,显得如此脆弱,甚至有些可笑。
厂房里的气氛,从刚才因金钱而起的狂热,瞬间跌入了冰点,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江……江小姐……”字王曾叔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你的意思是……我哋……我哋都要失业了?”
这个问题,像是一根针,刺破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个脓包。
是啊,机器这么厉害,还要他们这些老骨头做什么?捡字?排版?人家手指头敲几下就搞定了。难道真的要拿着那笔巨款,回家养老,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辈子的心血被时代淘汰吗?
一种被抛弃的悲凉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失业?”江小朵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不,我不仅不会让你们失业,我还要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成为开山鼻祖的机会。”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开山鼻祖?”曾叔愣住了,其他师傅也是一脸茫然。
“没错。”江小朵走到那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抚过,“这台机器,它的硬件是鬼佬造的,但真正让它拥有灵魂的,是里面的‘软件’,是我刚刚给你们展示的这套‘江氏汉字信息处理与桌面排版系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眼神明亮得惊人。
“这套系统,现在还只是一个雏形。它里面只有最基础的宋体、黑体、楷体。但是,中华汉字,博大精深,篆、隶、草、行……各种字体千变万化,每一个字体的背后,都凝聚着几百上千年的文化精髓。这些,是冰冷的机器永远无法创造的。”
“而你们,”江小朵的手指向了曾叔,又划过在场的每一位老师傅,“你们就是掌握这些精髓的人!你们的大脑,你们的双手,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字体数据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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