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内,时间被抽干了活力。
只剩下生命维持系统那单调,冰冷,永无止境的嗡鸣。
这声音如同命运的秒针,一下下敲打在每一个站在观察窗外的人心上。
17号静静躺在透明的隔离单元中,周身连接着无数维系着生理指标的管线与电极。
不再像一位战士,更像一具被风暴肆意蹂躏,最终搁浅在命运沙滩上的残骸...
了无生机。
麦克斯的身影挺拔如松,屹立在观察窗前,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
若有敏锐的观察者细看,便会发现他背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交握。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失去血色的苍白,仿佛要将某种即将破体而出的情绪,硬生生捏碎在掌心。
他的目光,穿透那层冰冷的强化玻璃,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掠过17号年轻却已遍布创伤与侵蚀痕迹的脸庞。
那些紫黑,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纹路,是支配律者恶意的烙印。
玷污这副,他曾见证过倔强与希望的身躯。
恍惚间,眼前的景象与记忆深处另一幅刻骨铭心的画面重重叠印——
华盛顿的废墟,天空被约束律者的惨白,所吞噬,大地满目疮痍。
就在那片绝望的焦土上,一个同样年轻的战士—
那时的他还不是冰冷的代号,而是一个有着鲜活名字的青年—
奄奄一息。
即便在那绝境的边缘,那眼睛里燃烧着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
而是不甘,愤怒,是未曾熄灭的,倔强。
正是那道眼神,打动了穿梭于星海之间的他。
闪回...
赤色的巨人俯下身,巨大的手掌,小心翼翼,拂开沉重的残骸,动作轻柔,与庞大的身躯截然不符。
指尖凝聚起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光粒子,如同涓涓细流,注入那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青年(17号)在模糊的意识中,看到了一双如同恒星般温暖,包容的眼眸:
抓住我的手,活下去吧。
是自己,亲手将这道生命之光,从终焉的悬崖边缘,抢夺了回来。
而如今…
这道曾耗费心力,从死神手中夺回的光;这道曾在他注视下重新燃起斗志,加入逐火之蛾的光‘’就在他眼前,以另一种更为残酷的方式...
永久地黯淡。
这一次,不再是物理的创伤,而是意识与灵魂被彻底污染,侵蚀,连同存在的根基,摇摇欲坠。
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打破了凝固的寂静。
是苏。
其脸上,带着医者最常见的悲悯,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疲惫与惋惜。
他走到麦克斯身边,目光同样落在隔离舱内。
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大脑皮层活动近乎静止,意识海…
被一种极其污秽的外来意识,彻底覆盖,侵占。
我们与识之律者小姐,尝试了所有已知的精神干预和净化手段,甚至动用最新研发的‘意识映射重构’技术…”
苏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承载着无尽的沉重,“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充斥着恶意低语与扭曲景象的,混沌荒漠。
他的‘自我’…已经找不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语需要极大的决心才能说出:
“抱歉,观察员先生,各位…
我尽力了。
从医学和意识学的角度判定,他已没有,恢复自我意识的任何可能了。”
“更严峻的...”
苏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那种侵蚀性能量,具有极强的‘污染’与‘转化’特性,正在持续不断地异化生命体征。
为阻止他最终…‘死士化’,并对基地造成不可控的二次危害…
我建议,尽快执行火化程序。”
“火化”二字...
如同最终的丧钟,在医疗舱内回荡。
沉重如星骸的压力,轰然压在麦克斯的肩头,仿佛整个星球的引力都聚焦于此。
他闭上眼,深深,几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想将这现实的残酷从肺中挤出。
当他再次睁开眼眸时,那通常如同冻结星海般平静,是剧烈翻涌,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痛惜与愠怒—
为战友的逝去,为敌人的卑劣,也为这无力回天的结局。
他对着玻璃倒影中自己那模糊而坚毅的轮廓,也对着舱内那具承载了太多痛苦与牺牲的躯体,用极低,却如同在真空宇宙中传播般清晰的声音。
一字一顿地,如同在命运的契书上,烙下不可更改的印记:
“再见,17号。”
这声告别,早已超越了简单的道别。
一个句点,为一段并肩作战的岁月画上终点;一份确认,对战士最终归宿的承认;一句沉重的承诺,蕴含着必将践行的意志。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一直沉默伫立的凯文,和眼眶通红的华。
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分析事务时特有的冷静,仿佛在解读一份复杂的星图。
但若仔细聆听,会发现那语速比平时,慢了半分,仿佛每一个词汇,都需要从内心那片灼热沸腾的岩浆中,艰难淬炼,打捞:
“看来,敌方比我们所想的,还要狡猾。”
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医疗舱内异常清晰,“它们不仅识破了诱饵,更利用了对‘清除叛徒’这一行为的预判。
精心策划了这场多线联动,目标明确的针对性围杀…
在情报与战术层面,我们被完全算计了。”
他的目光扫过凯文和华,没有任何推诿:
“各位,这是我的失察。”
他直接而坦然,承担了属于计划制定者的全部责任。
就在这时——
“喂!观察员啊!”
一声带着哭腔,尖锐的呼喊撕裂了凝重的空气!
识之律者,如同失控的旋风般冲过,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一把死死揪住了麦克斯的衣领!
力量之大,让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麦克斯没有任何抗拒。
他甚至没有调动一丝一毫的光能量或念动力去防御,挣脱。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承受风暴的古树,任由对方拽着自己。
仿佛这微不足道的物理冲击,能分担一丝,内心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沉重负担。
“你当时为什么不在场啊?!”
识之律者仰着头,泪痕在白皙的脸上纵横交错,猩红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与无法理解的愤怒。
“你明明能救他的!你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就像…
当初在华盛顿,把他从地狱里捞出来那样!
为什么这次不行?!
为什么就这样…冷血地看着吗?!
回答本小姐啊!”
质问,如同泣血的匕首。
捅向麦克斯心中最敏感,也最自责的角落。
麦克斯没有避开她的视线,目光沉静如水,深处却翻涌着,她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风暴。
他沉默了几秒,直到识之律者因激动而愈发急促。
才用一种异常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沙哑的嗓音开口:
“小识啊...”
语气中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沉重的包容,“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啊。”
这句话,不仅是对识之律者的回答,更像是在对自己那颗饱受煎熬的内心,进行一场残酷的说服。
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战士的觉悟,有时高于旁观者的拯救。
“他选择守护你们,选择作为战士的职责,选择了在他所认定的那一刻,他认为最应该做的,对团队最有利的‘最优解’。”
麦克斯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力量,“我尊重他的选择,正如当初,选择尊重他求生的意志,将他从废墟中带回。”
他的目光再次越过识之律者的肩膀,投向隔离舱内那具沉睡的躯壳。
目光中,沉淀着跨越了星辰与时间的复杂情感—
对战士最终抉择的尊重,对逝去生命的哀悼,更有一种因“曾经亲手拯救”,却又“最终目睹其走向选择的终末”,而产生,深切的无力与悖论般的痛苦。
“但...”
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如同骤然渗入了来自星际深渊的寒意。
那是一种冰冷到极致,如同亘古不化寒冰般的,决意。
“他的牺牲,绝不会毫无价值。”
“这份代价,这份痛苦,这份刻骨铭心的失去…”
“必将由那些藏身于阴影之中,散播恶意与绝望的存在,加倍,乃至十倍,百倍地偿还!”
这不是情绪化的咆哮,而是如同宇宙法则般冰冷的宣告...
是誓言,是必将执行的未来。
识之律者揪住衣领的手,力道不知不觉地松了。
她看着对方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清晰地捕捉到了其中,那转瞬即逝,却真实无比的痛楚。
那并非伪装,而是被钢铁般的意志,强行束缚在理性外壳下的惊涛骇浪。
她明白了...
这位看似永远理性,永远冷静的观察员。
他的内心并非没有风暴,只是将所有个人的悲伤,愤怒与无力,都深深,死死,压抑在了那片名为“*责任”与“理智”的深海之下。
她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那“冷血”,再也无法说出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理解,悲伤与同病相怜的复杂情绪。
麦克斯没有整理被揪皱的衣领,他重新站直了身躯。
那一刻,他仿佛不再仅仅是一个来自异星的观察者...
而是一座经历了内部剧烈地质变动,承受了巨大压力后,非但没有崩塌,反而变得更加坚毅,更加不可动摇的山脉。
17号的悲剧,如同一根淬毒的尖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中。
这根刺带来的不仅是疼痛,更是一种时刻不停的警醒与驱动。
它必将成为未来所有计算、,所有谋划,所有行动中,一个无法忽视,无法抹去的核心参数。
驱动着他,以更决绝的姿态,去面对前方更加深沉的黑暗。
失去的不仅是一位战友...
更是在这个陌生世界里,一位曾与他命运交织,寄托了他对“人类”这一存在形式,某种期许的…
友人。
嗡鸣依旧,但某种无声的改变,已然发生。
悲伤沉淀为力量,怒火冷却为决心。
未来的道路,注定将以今日的牺牲为基石,铺就一条更加艰难,却也更加不容退缩的...
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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