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内的键盘敲击声似乎找到了新的节奏，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自带了一种冰冷的、条分缕析的韵律，像极了高级办公室里那种价值不菲的机械键盘发出的声音。这是吸收“网络杠精聚合体”后，与原有的“键盘幻听症”融合产生的微妙变化。林舟甚至觉得，自己思考问题的速度都快了几分，只是伴随着一种总想指出别人逻辑漏洞的别扭感。
d区的空气比c区更潮湿、更阴冷，灯光也更加昏暗，仿佛连光线都被某种无形的压力吞噬了。这里的档案柜不再是统一的金属灰色，而是斑驳不堪，有些柜门上甚至残留着疑似抓痕和干涸的、颜色可疑的污渍。陪同巡检的三级管理员赵建国，脸色比在c区时还要紧张，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加强版的“逻辑固化石”，指尖发白。
“d区收容的都是些……历史更悠久，或者说，更‘顽固’的家伙。”赵建国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醒沉睡中的怪物，“巡检主要是确认收容结界稳定，记录能量波动参数。没事千万别靠近，尤其是那几个标红的地方。”
林舟点头，目光扫过一个个编号。d-077，“路怒症聚合体”；d-113，“公共场合外放噪音之灵”；d-189，“插队欲望具象”……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令人厌烦却又普遍存在的行为所滋生的畸变体，它们的力量或许不如“内卷之灵”那般具有直接的压迫感，但那种如附骨之疽的烦腻感，同样令人不适。
他的任务是用手持检测终端，靠近每个柜门上的读数接口，记录能量波动曲线。一切都按部就班，枯燥且压抑。直到他走到d-255号柜前。
这个柜门是暗红色的，上面没有明显的污损，但柜门中心的电子锁屏幕却不断闪烁着一串乱码，旁边的物理锁孔甚至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检测终端靠近时，屏幕上的能量曲线瞬间飙升，呈现出一种剧烈且混乱的锯齿波。
“这个怎么回事？”林舟问道。
赵建国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紧锁：“d-255，‘职场pUA阴影’……这家伙一直不太稳定。它的能量来源是职场中的精神打压、情感勒索和否定式激励。最近……唉，可能是‘饲料’质量不太好吧。”
“饲料？”林舟立刻抓住了这个词。
赵建国自知失言，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道：“啊……就是……维持它们存在的社会情绪呗。别管了，记录下异常，上报就行。只要结界没破，就……”
他话音未落，那暗红色的柜门猛地向内凹陷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否定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出！林舟脑内的键盘声骤然变得高亢而急促，像是在报警。
柜门上的电子锁屏幕“啪”地一声爆出一团电火花，彻底熄灭。物理锁孔上的白霜迅速蔓延，几乎覆盖了小半个柜门。
“糟了！收容失效预警！”赵建国脸色煞白，慌忙掏出通讯器，“控制中心！d区255号柜……”
但林舟的动作更快。那股冰冷的精神波动让他极不舒服，一种似曾相识的、在无数个加班夜晚被上级用各种“为你好”、“看重你”的话术进行精神打压的记忆碎片被勾了起来，让他心头无名火起。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手中的检测终端当成板砖，蕴含着“认知弑杀者”本能的力量，狠狠拍向那弥漫着白霜的柜门中心！
“砰！”
一股更加强烈的精神冲击反弹回来，林舟脑中嗡嗡作响，一个充满蛊惑性却又冰冷无比的声音直接侵入他的意识：
“你为什么总做得不够好？” “这点小事都办不妥，我对你很失望。” “离开了这里，你还能去哪里？还有谁会要你？”
经典的pUA话术，配合着一种能引动内心最深层次自我怀疑的力量，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
但林舟体内的“杠精”副作用此刻却意外地发挥了正面作用。面对这些否定，他潜意识里那股抬杠的冲动被彻底激发。
“不够好？‘好’的标准是你定的吗？经过民主评议了吗？”（脑内键盘声：嗒！异议！） “失望？你的情感价值波动不在我的绩效考核范围内。”（脑内键盘声：嗒！无效情绪！） “离开？根据《劳动合同法》第三章第二十九条……（一段模糊的法条记忆闪过）”（脑内键盘声：嗒嗒嗒！法理依据！）
这种近乎本能的、用逻辑硬扛情感打压的方式，竟让他短暂地抵御住了“职场pUA阴影”的精神侵蚀。他低吼一声，不再仅仅依靠蛮力，而是尝试调动起体内那丝来自“网络杠精聚合体”的、专注于“找漏洞”的力量，混合着“弑杀者”吞噬本源的渴望，通过手掌狠狠压在柜门上。
暗红色的柜门剧烈震颤，表面的白霜迅速消融。那冰冷的精神波动如同退潮般缩了回去，柜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恢复了平静，只在门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手印凹痕。
林舟喘着粗气，感觉一丝极其阴冷、充满控制欲的能量被吸入体内。代价随之而来：他看着惊魂未定的赵建国，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应急处理流程效率太低，报告格式也不规范，应该优化……”——一种追求极致效率、略带冷酷的思维方式开始影响他。
赵建国看着恢复正常的柜门，又看看林舟，眼神像是在看怪物：“你……你又搞定了？这可是d区的黄级巅峰，接近绿级了！”
林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柜门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刚刚因震动而略微松动的金属挡板吸引了。他蹲下身，假装检查柜门底座，用手指轻轻撬开了一点挡板缝隙。里面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几页被卷起来的、略显陈旧的纸质文件的一角。
他迅速而隐蔽地将其抽了出来，塞进了制服内袋。动作流畅自然，旁边的赵建国还沉浸在收容失效被阻止的后怕与庆幸中，并未察觉。
“意外，”林舟站起身，面色平静地对赵建国说，“可能是结界刚好到了周期性波动的最低点。”
巡检草草结束。回到分配的休息室，林舟反锁了门，才拿出那几页纸。这不是标准档案，而像是一本工作日志的残页，字迹潦草，似乎记录者是在一种匆忙或紧张的状态下书写的。
【……日期模糊……d区投喂记录。255号（pUA阴影）反应良好，尤其对近期采集自‘星火科技’项目组的‘狼性文化’情绪碎片吸收率提升15%。备注：该组本月已有第三例抑郁休假申请，可持续观察，作为优质饲料来源……】
【……109号（容貌焦虑镜中人）能量增长平稳，按计划投喂了加大剂量的‘网红滤镜反差’与‘ body Shaming ’言论聚合体。为下一步‘镜像复制’武器化测试做准备……】
【……观测到077号（路怒症）与近期城市交通拥堵指数呈正相关。建议数据部门建模，尝试引导通勤高峰期的负面情绪，定向增强077号……】
【……关于‘特殊个体095’（苏晓），馆长指令维持最低限度情绪灌注，确保‘钥匙’稳定性。警告：禁止投喂任何正面情绪，避免‘锁’失效……】
纸张在这里戛然而止，边缘有撕扯的痕迹。
林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薄薄的几页纸，证实了他最坏的猜想。第九档案馆不仅仅是在收容这些社会病的畸变体，他们更是在系统地、有目的地喂养它们！用真实人类的痛苦、焦虑、愤怒作为养料，甚至故意制造或加剧这些负面情绪，来让这些畸变体变得更强大，目的赫然是——“武器化”！
而最让他通体冰寒的是最后一条关于“特殊个体095”——他的妹妹苏晓的记录。“维持最低限度情绪灌注”、“确保‘钥匙’稳定性”、“禁止投喂正面情绪”、“避免‘锁’失效”……
妹妹不仅仅是收容物，她更像是一个被刻意维持在某些定状态的“工具”或者“容器”（钥匙？锁？），档案馆在 deliberately 让她处于某种不健康的情绪状态中，以保证某个目的的达成。
自愿入院？这根本不是治疗！这可能是比收容更可怕的利用！
一股混杂着愤怒、恶心和巨大担忧的情绪淹没了他。脑内的键盘声变得前所未有的尖锐，新获得的“效率至上”思维则在冷酷地分析着现状：敌人庞大且隐秘，实力悬殊，必须隐忍，必须找到更多证据，必须搞清楚妹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份“喂养日志”的残页小心翼翼地抚平，藏好。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但在这片璀璨之下，林舟仿佛看到了无数无形的管道，正将人们的负面情绪源源不断地抽取、输送至这座深埋地下的档案馆，喂养着那些恐怖的畸变体。
他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原本只是为了寻找姐姐真相而踏入此地，现在，他可能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加黑暗和庞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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