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着麦香钻进玉米地时,我蹲在等高线沟的土埂上,手里攥着一把爬藤豆的种子。沟沿的土被昨夜的雨润得发软,用手指一戳就能陷进去,正好适合下种。
“你这丫头,又琢磨啥呢?”爷爷扛着锄头从地头过来,裤脚沾着的泥块被风一吹,簌簌往下掉。他看见我在沟沿刨坑,就把锄头往地上一拄,“这沟沿的土薄,种豆子能活?”
“试试呗。”我捏起三粒圆鼓鼓的种子,丢进刚刨好的小坑里,“这是爬藤豆,到时候让藤蔓顺着玉米秆往上爬,不占地方。”玉米苗刚过膝盖,秆子直溜溜的,正好当爬架。
爷爷弯腰看我盖土,手指在沟沿的土上捻了捻:“这土是去年培埂子时堆的,底下全是碎秸秆,倒也肥。”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深沟,“你这法子倒是省事,不用另搭架子了。”
我心里有点得意。前阵子在农技站的宣传栏上看到“立体种植”的图,说利用植物的生长习性搭配着种,能让土地多产出。沟沿的地方一直空着,雨水大时还会往下塌,种上爬藤豆,说不定能一举两得。
可刚种下去那几天,我心里总打鼓。沟沿的土确实薄,太阳一晒就泛白,有几棵刚冒芽的豆苗被晒得蔫头耷脑,叶子卷成了小筒。我背着爷爷往沟沿浇了两回水,豆苗才慢慢缓过来,抽出细细的藤蔓,像小蛇似的往玉米秆那边探。
“别老浇水。”爷爷撞见我拎着水桶往沟沿跑,伸手拦了下来,“这豆苗贱着呢,旱点才肯扎根。你老浇水,根浮在表面,风一吹就倒。”他蹲下来,用手把豆苗周围的土扒松,“让根往深里钻,才能抓住沟沿的土。”
我看着他粗糙的手指在豆苗根边忙活,土坷垃从指缝里漏下来,刚好盖住那些细细的须根。爷爷的手像是有魔力,经他扒过的地方,豆苗第二天准会挺得更直,藤蔓也蹿得更快。没过多久,那些藤蔓就缠上了玉米秆,顺着秆子一圈圈往上绕,还开出了细碎的紫花,顺着沟沿铺过去,像条紫色的带子。
“你看这藤多机灵。”爷爷站在沟边抽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知道往高处长,能晒着太阳;又贴着玉米秆,风刮不着。”他用烟杆指了指沟沿,那些藤蔓的须根缠在土埂上,把松动的土都拽得紧实了,“这藤还能护沟沿,雨水下来时,顺着藤往下淌,土就冲不垮了。”
我这才发现,铺了藤蔓的沟沿,土果然比别处结实。前几天下过一场急雨,没种豆的那段沟沿塌了个小豁口,而种着爬藤豆的地方,藤蔓像层绿毯子盖在土上,雨水顺着叶子往沟里流,土埂一点没动。
更让我惊喜的是玉米。被豆藤缠着的玉米秆,非但没被缠得蔫巴,反而比别处的更壮实,叶片绿得发黑,顶上的雄穗也比别的长。爷爷说这是豆子的功劳:“豆根上的瘤子能攒氮肥,顺着土渗到玉米根底下,等于给玉米喂了肥。”
他扒开一棵豆苗的根给我看,那些圆鼓鼓的根瘤像串小珠子,捏破了有股淡淡的氨味。“这豆不光给玉米当‘小肥差’,还不占正经地,就靠着沟沿这点边角料,自己也能长。”
七月底,紫花谢了,豆荚开始鼓起来。一串串挂在藤蔓上,青绿色的,像弯着腰的小月牙。我和爷爷顺着沟沿摘豆荚,手指被豆藤上的细毛蹭得发痒,却舍不得停手。摘满一竹筐时,爷爷用秤称了称,竟有五斤多。
“这可是白捡的收成。”爷爷笑得假牙都露出来了,“以前总觉得沟沿是废地,没想到种上豆,既能护埂,又能肥田,还能多收豆子,真是一举三得。”
秋收时,种着爬藤豆的那片玉米,果然比别处的产量高。玉米棒子又粗又长,剥开来,玉米粒密密实实的,像镶满了金珠子。爷爷把玉米和豆子装在不同的麻袋里,往墙根一摞,看着就喜人。
“你当初咋想到在沟沿种豆的?”爷爷坐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问我。
“看了农技站的图。”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现在才明白,不光是立体种植,是让它们互相帮衬。”豆藤借玉米秆爬高,玉米靠豆子得肥,藤蔓护住沟沿,沟沿又给豆苗扎根——它们像村里的邻里,你帮我搭把手,我给你添点力,日子就都过顺了。
爷爷没说话,只是看着沟里的玉米茬和豆藤,眼里带着笑。后来翻地时,他特意把豆藤埋进土里当绿肥,说这样明年的地更壮。我看着那些被土埋住的藤蔓,突然懂了“顺坡开沟”的深意——开沟不只是为了防涝保土,更是给土地里的生命搭个台,让它们在这片土地上各得其所,互相滋养。
就像这沟沿的爬藤豆和玉米,看似各长各的,却在看不见的地方连着根,透着气,把这片土地的劲儿都攒在了一块儿,长出最实在的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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