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在玉米茬上结了层白,陈老五蹲在试种地的田埂上,手里的玉米穗快被捏出了汗。穗轴上的籽粒排得密不透风,他屈着粗糙的手指挨个点数,数到第三圈时,唾沫星子溅在金黄的颗粒上:“四百八十二……”
“比您家的多了整整八十粒呢。”三秒抱着刚挖的土豆从地头走来,竹筐里的土豆白生生的,沾着湿润的黑土,像堆没打磨的银子。她把筐往地上一放,土豆滚动的脆响惊得陈老五手一抖,玉米穗差点掉进泥里。
老人赶紧把玉米穗往怀里揣,蓝布褂子的前襟鼓出个长条包。“运气好罢了。”他往地上啐了口带霜的唾沫,“今年雨水顺,换了我的老品种,收成指定比这强。”话虽硬气,指尖却在衣襟外摩挲着玉米穗,像在确认那四百八十二粒是不是真的长在上面。
三秒没接话,蹲下来捡筐里的土豆。最大的那个比她的脑袋还圆,皮上带着细密的麻点,是被土壤里的小石子轻轻磨出来的。“爷爷说这土豆能存到过年。”她用袖子擦去土豆上的泥,白亮的皮在晨光里泛着光,“淀粉足,炖肉最香。”
陈老五的眼睛往土豆堆上瞟,喉结动了动。他昨天路过三秒家院,看见老人在晒土豆干,切好的土豆片薄厚均匀,在绳子上晃悠,像串透明的琥珀。当时他就觉得,这试种的土豆怕是真不一样——自家收的土豆切厚了就黑心,薄了又容易碎。
“我那不争气的玉米,穗子稀得像秃子头上的毛。”陈老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手在怀里把玉米穗攥得更紧,“带回家给它们当当榜样,让它们瞅瞅,啥叫正经长庄稼。”
三秒憋不住笑,看着老人往自家玉米地方向走。他的背影比平时直了些,怀里的玉米穗硌出个明显的轮廓,像揣着根金棒槌。田埂上的土豆堆还在冒白气,那是刚离土的潮气,混着阳光的味道,闻着就让人踏实。
爷爷背着半袋土豆从地窖出来,看见陈老五的背影直乐:“这老东西,嘴上不饶人,心里比谁都明白。”他把土豆倒在空筐里,“昨晚我起夜,看见他在试种地边上转悠,手里还捏着根咱的玉米秆。”
三秒想起今早数玉米时,陈老五的手指在籽粒间蹭来蹭去,指腹把最顶端的玉米粒都磨亮了。“他会不会也想种这品种?”她把土豆摆得整整齐齐,像在列队。
“急啥?”爷爷用草绳把土豆筐捆好,“种地人认实在,等他亲眼瞧见咱的玉米磨出面、土豆炖上肉,不用咱说,他自个儿就会来问。”老人往陈老五家的方向瞅了瞅,“去年他的羊群啃了我半垄豆苗,后来悄悄往我家柴房堆了三捆劈柴——这老头,就这点好,认理。”
日头爬到竹梢时,陈老五又扛着锄头回来了。这次他没蹲田埂,直接往土豆堆跟前凑,假装看远处的山。“这土豆长得倒圆溜。”他用锄头柄拨了拨最边上的小土豆,“就是不知道窖藏得住不?我家去年的土豆,开春全发了芽。”
“窖里垫了玉米秆,通着风呢。”三秒抓起个土豆往他手里塞,“您带回去尝尝,我爷爷说放窖里能存五个月。”
陈老五的手在锄柄上缠了两圈,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土豆在掌心里沉甸甸的,凉丝丝的潮气顺着指缝往肉里钻。“就一个啊,多了我也不要。”他把土豆往兜里一揣,锄头往肩上一扛,“我那玉米还等着我去骂两句,让它们学学人家的样。”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三秒突然发现,老人怀里的玉米穗还在,只是换了个更稳妥的姿势,贴着心口的位置。远处的羊群在坡上吃草,像团移动的白云,陈老五的吆喝声顺着风飘过来,比平时温和了不少,倒像是在哄孩子。
爷爷把最后一筐土豆搬进地窖,土窖里瞬间腾起股清凉的气。“你看这收成。”老人拍了拍三秒的头,“春天下种时,谁信咱能收这么多?现在陈老五揣着咱的玉米穗当榜样,这就是土地给咱的回话。”
三秒趴在地窖口往下看,白生生的土豆堆在角落里,像堆安静的月光。她想起春耕时翻起的第一块土,防涝时挖的第一条沟,测产前那夜的忐忑,这些画面混在一起,像串饱满的玉米穗,结在记忆的枝桠上。
傍晚收工时,三秒看见陈老五家的烟囱冒起了烟,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烟雾在暮色里慢慢散开,隐约能闻到土豆炖肉的香味。她突然想起爷爷说的,种地人没有真正的输赢,大家都盼着土里长出好东西——就像此刻飘在村里的炊烟,不管是谁家的,闻着都让人心里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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