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的集市格外热闹,王二婶攥着蓝布帕子裹着的钱袋,在农资摊前踱来踱去。塑料膜卷堆得像座小山,透明的泛着水亮的光,黑色的则沉得像块墨,摊主正拿着计算器给她算价钱:“二婶,这透明膜三毛五一米,黑膜要贵一毛五,种土豆用透明的就行,差不了多少。”
“就是就是,”旁边挑化肥的李婶凑过来说,“我家年年用透明膜,土豆不也长得好好的?省下的钱买点复合肥,比啥都强。”
王二婶的手指在透明膜上划了划,膜面映出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可春花说黑膜好,能抑草。”她抬头看见我挤过人群,赶紧朝我招手,“春花你快来,你说说这黑膜到底值不值多花那钱。”
我刚从乡农技站领了种植手册,封面上印着黑白地膜对比图。“二婶,您看这数据,”我翻开手册指着表格,“去年县农技站试验,黑膜覆盖的土豆田,杂草覆盖率不到5%,透明膜的却有35%,光除草就得多花不少人工。”
摊主在旁边撇嘴:“人工能值几个钱?这黑膜贵出的钱,够雇人除三回草了。”
“不光是除草。”我指着手册上的亩产数据,“黑膜能保墒,还能调节地温,去年试验田黑膜比透明膜亩产多了五百斤呢。”
王二婶的手指在钱袋上捏了捏,帕子的边角都被攥出了褶皱:“五百斤……那可是小半袋呢。”她抬头看了看日头,忽然拍了下大腿,“就听春花的,给我扯五十米黑膜!”
摊主不情不愿地扯膜时,李婶还在旁边劝:“二婶你可别犯傻,这黑膜见不着光,苗能长好?”王二婶没应声,只是盯着黑膜上细密的纹路,像在数着藏在里面的收成。
种土豆那天,王二婶的地块成了梯田里的焦点。我帮她把黑膜铺开,银灰色的反面朝上,黑色的正面贴着湿润的泥土,用土块把膜边压实。风刮过膜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无数只翅膀在扇动。
“这膜咋是黑的?太阳照不进去,土不就凉了?”赵大爷扛着锄头路过,蹲在田埂上瞅着黑膜直摇头,“我家那透明膜,太阳一晒,膜底下都冒热气。”
王二婶正用手指在膜上按出小坑,准备种薯:“春花说这黑膜能挡紫外线,杂草钻不出来。”她把种薯放进坑里,用土盖严,“凉点怕啥?去年清明还下过雪呢,土豆苗耐寒。”
旁边李婶的地里,透明膜已经铺得白茫茫一片,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你看我这膜,多亮堂。”她隔着田埂喊,“过两天保准地温就上来了。”
头十天里,透明膜的地块确实占了上风。李婶家的土豆苗先钻出膜面,嫩黄的芽尖顶着露珠,看着精神得很。王二婶的黑膜下,苗出得慢了两天,但每株都带着深绿,茎秆也更粗些。
“还是我的膜好。”李婶提着水壶给苗浇水时,特意绕到王二婶的地里看了看,“你这苗长得太慢了。”
王二婶蹲在膜边,用手指抠开个小缝往里瞧:“慢不怕,根扎得深才好。”她指着黑膜下的泥土,“你看这土多潮,我这十天都没浇过水。”
李婶撇撇嘴没说话,转身回去时,脚边的透明膜下已经钻出了几棵小草,嫩黄的芽尖正使劲往上顶。
入夏后,风向渐渐变了。透明膜下的杂草疯了似的长,把膜面顶得鼓鼓囊囊,有些地方甚至撑破了口子。李婶天天蹲在地里拔草,手指被草叶割出了小口子,沾着泥土红肿着。
“这草长得比苗还快!”她一边拔草一边叹气,“昨天刚清完,今天又冒出一片,这透明膜简直是杂草的温床。”
王二婶的黑膜地里却清爽得很。偶尔有杂草从种薯孔钻出来,也是蔫蔫的,一拔就断。她坐在田埂上纳鞋底,看着自家齐整的土豆苗,嘴角带着笑:“你看这黑膜,太阳照不透,杂草见不着光,自然长不起来。”
更让人省心的是保墒。六月初连着半个月没下雨,李婶的透明膜地块天天得浇水,不然苗就蔫头耷脑的;王二婶的黑膜地,隔五天浇一次水就行,膜下的泥土总保持着湿润,用手一攥能捏出水珠。
“这黑膜是真保水。”李婶路过时,看着王二婶的土豆苗羡慕不已,“我家那膜,太阳一晒就烫得很,水都蒸发了。”她蹲下来摸了摸黑膜表面,“这黑膜摸着就凉快些。”
“不光凉快,地温也稳。”我从农技站借了地温计,分别插进两块地的膜下,“您看,黑膜下是25度,透明膜下都32度了,太高的地温会伤根。”
李婶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不说话了。她地里的土豆苗虽然长得高,但叶片有些卷曲,不像王二婶家的那样舒展。
七月中旬,土豆开始膨大。王二婶的黑膜被地下的土豆顶出一个个小鼓包,像藏着无数个秘密。她摸着那些鼓包笑:“你看这动静,准是些大个头。”
李婶的透明膜下也有鼓包,但不少地方因为杂草太多,膜面被撑破,雨水灌进去,鼓包周围的泥土都板结了。“我这土豆怕是长不大了。”她扒开膜边的土看了看,里面的土豆只有鸡蛋大,还带着畸形。
收获那天,梯田里像开了场比赛。王二婶小心翼翼地把黑膜掀开,一串串土豆滚出来,个个圆滚滚的,最大的那个比碗口还粗。李婶的透明膜下,土豆虽然结得多,但小的居多,还有不少被杂草缠得变了形。
“我来数数!”赵大爷自告奋勇当裁判,蹲在两堆土豆前数了又数,“二婶这堆,平均每个有六两重;李婶那堆,平均才四两。”
村里的收购贩子也来了,捏着王二婶的土豆赞不绝口:“这品相好,我多给一毛钱收!”过秤的时候,王二婶的半亩地收了两千三百斤,李婶的同样地块只收了一千八百斤,差了整整五百斤。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王二婶拿着卖土豆的钱,数着数着笑出了声,“这黑膜多花的钱,早从增产里赚回来了,还省了我多少拔草的力气。”
李婶站在旁边,脸红红的:“明年我也换黑膜,不光要换黑膜,还得听春花的,多学些新法子。”
后来,村里统一从农技站订购了黑膜,还请了技术员来讲课,说现在还有更先进的双色膜、降解膜,能根据不同作物调整。王二婶总把自己的种植经验讲给新来的人听,说:“这地膜啊,看着是块塑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有天傍晚,我路过王二婶的院子,看见她正把用过的黑膜洗干净,卷起来收好。“这膜还能再用一年。”她笑着说,“省一分是一分,咱庄稼人过日子,就得这么精打细算。”
夕阳透过松树林照过来,把黑膜染上了一层金边。我忽然明白,这小小的地膜,其实是土地与科技的桥梁。它不像老辈人用的秸秆那样原始,也不像化肥那样激进,只是默默地守护着作物,让每一分阳光、每一滴雨水都用在该用的地方。
就像王二婶说的,过日子得精打细算,种地也一样。选对地膜,不仅是选对了工具,更是选对了与土地相处的方式——既不蛮干,也不保守,用最恰当的方式,收获最实在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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