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法槌落下时，张伟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慢了半拍。审判长清晰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判决如下：一、婚生子女由原告李女士抚养，被告每月支付抚养费8000元，直至子女年满十八周岁；二、位于高新区的房产，结合出资比例及婚姻存续期间增值部分，原告分得65%份额，被告协助办理产权变更登记；三、被告名下公司股权，原告享有婚后增值部分15%的折价补偿……”
李女士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却浑然不觉，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张伟下意识递过纸巾，指尖触到她颤抖的手背，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也全是汗。
旁听席上的天宇轻轻舒了口气，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二十多个庭审焦点，每个焦点旁都打了鲜红的勾——从“海外账户资金性质”到“抚养权适配性对比”，从“房产增值计算方式”到“股权折价标准”，这些曾让他们熬了无数个通宵的细节，此刻都化作了判决书上清晰的条文。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十五日内……”审判长的声音还在继续，李女士却已经转过身，一把抱住张伟，哽咽着说不出话。旁边的法警愣了一下，见她没有过激举动，便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谢谢……谢谢你张律师……”李女士的声音埋在张伟的肩窝，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以为……我以为连孩子都留不住……”
张伟拍着她的背，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李女士的样子。那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套，坐在律所会客室的角落，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说“只要能让孩子跟着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现在，她眼里的光重新亮了，像被雨水洗过的星星。
天宇走过来时，手里拿着那份还带着油墨香的判决书，指腹在“抚养权归属”那行字上轻轻蹭了蹭。“恭喜。”他对李女士说，又转向张伟，递过一瓶拧开的矿泉水，“你的‘时间轴证据链’起作用了，法官特意提到了孩子入学记录与你方陪伴时间的关联性。”
张伟接过水，猛灌了两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才压下喉咙口的哽咽。他确实花了三天时间，把孩子从幼儿园到小学的接送记录、家长会签到表、疫苗接种陪同签字，甚至春游时的合影，按时间顺序贴成了一本厚厚的相册。开庭前李女士还担心这是“没用的东西”，没想到成了法官认定“原告长期参与子女成长”的关键依据。
走出法院大门时，阳光正好。李女士的父母早已等在台阶下，老太太一看见女儿手里的判决书，腿一软差点摔倒，被老伴扶住。“赢了？孩子能留下了？”老爷子的声音抖得厉害，手里的布袋子晃了晃，露出里面保温桶的一角——他说要给女儿和律师们带点热乎的糖水。
“赢了爸，妈！”李女士把判决书递过去，老太太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念到“由原告抚养”时，突然捂住嘴哭了，眼泪把判决书的边角都打湿了。
张伟站在旁边，看着这家人喜极而泣的样子，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他想起半个月前，天宇拿着房产评估报告找到他，指着“基准日市场价值”那栏说：“按这个增值幅度，即使按出资比例分，也能多争取12万。”当时他还觉得“差不多就行”，现在才明白，多一分，对李女士和孩子来说，就是多一分生活的底气。
“张律师，天律师！”李女士抹掉眼泪，郑重地朝两人鞠了一躬，“真的太谢谢你们了。我知道这案子不好打，对方律师那么强势，我好几次都想放弃……”她从包里掏出两个厚厚的信封，“这是说好的律师费，还有……还有点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张伟连忙摆手：“律师费按合同来就行，心意真不用。”天宇也跟着点头：“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不行！”李女士把信封往他们手里塞，“我知道你们为了查那个海外账户，跑了三趟公证处；为了找被告出差的证据，半夜还在整理他的机票行程单。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她忽然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我在妇联认识不少姐妹，她们要是有法律问题，我一定推荐你们！你们这样的律师，值得信任！”
张伟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刚执业那年，为了一个小案子跑遍全城找证据，最后当事人却觉得“律师就该神通广大”，连基本咨询费都想赖掉。而现在，李女士记得他们跑了几趟公证处，记得他们半夜整理的行程单，这种被看见、被认可的感觉，比拿到胜诉判决更让他动容。
天宇忽然开口：“判决书里关于股权折价的计算方式，我们可以整理成模板，以后遇到类似案子能省不少时间。”他总是这样，刚结束一场硬仗，就开始想下一场的准备。
张伟笑着点头：“还有那个‘时间轴相册’，虽然费功夫，但对抚养权案子太有用了，回头我教助理也这么做。”他看向李女士，“后续办理产权过户、申请强制执行（如果对方不配合的话），我们都可以跟进，您别担心。”
李女士的父亲打开保温桶，盛出三碗银耳莲子羹：“喝点甜的，沾沾喜气。”糖水的甜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张伟舀了一勺，温热的甜意从舌尖一直暖到心里。
台阶下的车流来来往往，远处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张伟忽然觉得，当律师最幸福的时刻，不是宣判时的那句“胜诉”，而是看到当事人眼里重新燃起的光，是听到他们说“你们值得信任”，是此刻手里这碗带着温度的糖水——这些，比任何荣誉证书都更有分量。
天宇碰了碰他的胳膊，指着笔记本上最后一行字：“下个案子的当事人约了下午三点见，是个劳动纠纷。”
张伟把最后一口糖水喝完，抹了抹嘴，眼里的疲惫被一种新的劲头取代：“走，回去准备。”
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李女士一家的笑声还在身后回荡。张伟攥紧手里的判决书，脚步轻快起来。他知道，下一场仗还在等着，但只要像这次一样，把每个细节都抠到位，把每个证据都拼扎实，就没什么好怕的。毕竟，那些被认真对待过的时光，从来都不会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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