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晨光总带着股特殊的味道——混着松节油的道具味、定妆粉的脂粉香，还有远处飘来的豆浆热气。唐悠悠站在宫墙下，看着工作人员拆换王坤办公室的门牌，新牌子上“总制片周明”几个字还带着点油墨的湿意，被晨风吹得微微发卷。
“唐老师，这边请。”周明的助理小李走过来，手里捧着杯热豆浆，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周制片和张导在临时会议室等您，说想聊聊林婉儿这个角色的后续调整。”
唐悠悠接过豆浆，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那点残存的紧张突然就散了。这是王坤被解约后的第三天，剧组像被春雨洗过的院子，连空气都透着股清爽——道具组把那些以次充好的假古董全换成了合规仿品，服装间堆着新到的苏绣料子，连茶水间的阿姨都换了人，据说新阿姨最擅长熬绿豆汤，特意为熬夜拍戏的人准备的。
临时会议室设在原来的编剧休息室，墙上还贴着王坤画的丑画，被人用红笔圈出“拙劣”两个字，旁边新贴了张张导写的便签：“细节见真章，哪怕一片瓦当都要考据。”
周明坐在靠窗的位置，正翻着剧本，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撒了层碎银。张导则站在白板前，用马克笔圈出林婉儿的戏份，旁边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连“第17场雨戏的伞骨该用竹制还是木制”都标了问号。
“悠悠来了。”周明抬头笑了笑，他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坐，尝尝小李买的豆浆，这家店的豆子是现磨的，比速溶的香。”
唐悠悠在他们对面坐下，刚把豆浆放在桌上，张导就转过身，指着白板上的批注：“我连夜看了原剧本，林婉儿这个角色立得住，但有些地方太依赖‘工具人’功能了。比如她发现太子阴谋那场戏，完全可以加段她独自查证的戏份，用细节体现她的聪慧——你觉得呢？”
唐悠悠愣了愣。进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导演认真问她对角色的理解。以前王坤总说“按剧本演就行，别瞎改”，连她想给林婉儿加句“民女不敢”的台词，都被副导演怼“不懂规矩”。
“我觉得可以。”她定了定神，指尖轻轻点在剧本某页，“林婉儿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史官，她从小耳濡目染，应该懂点查案的法子。比如她可以通过比对太子书房的墨痕，发现他和敌国的密信是伪造的——历史上真有类似的案例。”
张导眼睛一亮，立刻拿起笔在白板上写：“墨痕！这个细节好！我认识故宫的研究员，回头请教下不同朝代墨锭的成分差异，加进去更真实。”
周明在旁边笑着点头：“这就是我请张导来的原因，他对细节的较真，能让角色活起来。”他合上剧本，语气变得郑重，“悠悠，我知道前阵子你受委屈了。今天找你过来，一是想听听你对角色的想法，二是想正式跟你说——林婉儿这个角色，我们不仅不会删减，还要按你说的，往深了挖，让她成为全剧的灵魂人物之一。”
唐悠悠握着豆浆杯的手微微收紧，温热的液体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周制片，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周明打断她，从抽屉里拿出份文件推过来，“这是新的演员合同补充条款，明确写着‘保障演员创作自主权，任何调整需与演员协商一致’，还有‘禁止以任何形式胁迫演员接受不合理要求’，后面附了剧组的监督电话，24小时有人接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王坤那种人，是行业的蛀虫。但更多人是想好好拍戏的——比如张导，为了还原晚唐的街景，带着美术组在西安古城墙蹲了半个月；比如服装组的小林，昨天为了选对绣线颜色，跑了三家布料市场。我们需要你这样能把角色吃透的演员，更需要守住‘好好拍戏’的本分。”
张导已经在白板上画好了新的分镜，指着其中一格说：“你看这场，林婉儿被打入冷宫后，不是只会哭，她可以用发簪在墙上刻史书里的句子，暗示她没放弃希望——这个发簪，我们可以用你之前说的‘刻着家训’的那个设定，前后呼应。”
唐悠悠看着白板上的分镜，突然想起刚进组时，自己在剧本空白处写的批注：“林婉儿的倔强，不在嘴上，在骨子里。”当时王坤看到了，还嘲笑她“想太多，演好哭戏就行”。
“我没问题。”她抬起头，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只要能把林婉儿演活，怎么调整都行。”
周明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手机拨通电话：“法务部吗？把唐悠悠老师的补充合同盖章发过来，顺便通知全剧组，下午开角色研讨会，每个演员都可以提想法，尤其是对自己角色的理解——咱们不搞一言堂，戏是大家一起演出来的。”
挂了电话，他看着唐悠悠，忽然笑了：“对了，还有件事。天宇那边托我转告你，他的海外团队已经和行业协会对接好了，王坤关联的几家公司都在被查，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找你麻烦。”
唐悠悠心里一动，想起昨晚天宇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的“安心拍戏，其他有我”。她当时没回复，却对着那八个字看了很久，像小时候攥着颗糖，舍不得吃，却知道它一直都在。
“对了，”张导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录音笔，“这是道具组在王坤办公室找到的，里面有他威胁其他演员的录音，已经交给审查组了。他们说，多亏你先站出来，后面才有那么多人敢递证据——这叫什么来着？对，星星之火。”
唐悠悠接过录音笔，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得手心有点痒。她忽然想起姜悦发来的消息：“谢谢你，让我敢回老家开奶茶店，不用再怕天黑。”想起林溪说的：“等这事了了，我想考戏剧学院，堂堂正正学表演。”
原来，勇敢真的会传染。
中午的盒饭加了个鸡腿，据说是周制片特批的。唐悠悠坐在片场的台阶上，一边啃鸡腿，一边看工作人员布置新的场景。宫墙上的青苔是美术组新种的，据说特意选了适合古建筑生长的品种；远处的灯笼换了新的绢面，阳光照上去，透出柔和的暖黄。
关谷发来视频，镜头里是他画的新分镜，林婉儿的眼睛里有光，不再是之前那个只会流泪的弱女子。“你看，”他的关西腔带着笑意，“这才是你说的‘骨子里的倔强’。”
唐悠悠对着镜头点头，远处传来周明的喊声：“悠悠，研讨会要开始了！”
她起身时，风吹起剧本的页角，露出她新写的批注：“演戏的本分，是让每个角色都有尊严。做人也一样。”
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落在忙碌的剧组里，落在那块写着“总制片周明”的新门牌上。危机落幕，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属于林婉儿的，属于唐悠悠的，属于每个守着本分、认真演戏的人的，崭新的开始。
而这样的开始，永远都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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