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古冢那被湮灭之血腐蚀出的漆黑孔洞,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毒疮,深深烙在妖界与人界交界的界域迷瘴薄弱处。孔洞深处,灵界那冰冷、死寂、充满无尽哀怨的气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日夜不停地汹涌灌入妖界,更顺着空间裂隙的脉络,悄然渗透向与之接壤的人界。
人界西陲,毗邻妖界迷瘴的边陲小国——黎国。
王都雒阳,这座曾沐浴在人界烟火气中的繁华之城,此刻已沦为地狱的前厅。天空不再是熟悉的湛蓝或灰白,而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了铁锈与腐败血浆的暗红。浓重得化不开的铅云低低压在城头,仿佛随时会坠落,将整座城市碾碎。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腥甜与深入骨髓的阴寒。那不是雨,是血。粘稠、冰冷、散发着浓郁怨念的暗红色血滴,淅淅沥沥,继而滂沱如注,从暗红色的天穹倾泻而下,敲打在青石街道、琉璃瓦顶、以及每一个暴露在外的生灵身上。
**忘川逆流,血染人间。**
这并非传说中洗涤灵魂的冥河之水,而是灵界深处沉积了亿万年的怨毒、不甘、痛苦与绝望的具象化!每一滴血雨,都蕴含着足以侵蚀灵魂、扭曲生死的污秽力量!
血雨所淋之处,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街道两侧的沟渠早已被粘稠的血浆灌满、溢出,在青石板路上肆意横流,汇聚成一条条蜿蜒的血河。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在血河中上演:浸泡其中的动物尸体——死去的猫狗、甚至老鼠——它们的皮毛在血水中迅速腐烂、剥离,露出森森白骨。然而,那白骨却在血浆的浸润下,如同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开始剧烈地抽搐、扭动!空洞的眼眶里,燃起两点幽绿色的、充满饥饿与怨毒的魂火!
咔哒…咔哒…咔哒…
一具具覆盖着粘稠血浆、挂着腐肉的骷髅,挣扎着从血河中爬起!它们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摇摇晃晃地站稳,残留着碎肉的下颌骨无声地开合,幽绿的魂火死死锁定了街道上惊恐奔逃的活人!
这仅仅是开始。
那些被血雨淋湿的活人,更是遭遇了比死亡更恐怖的异化。一个壮硕的士兵正挥舞着长刀试图劈砍靠近的骷髅,几滴冰冷的血雨溅落在他裸露的手臂上。皮肤瞬间如同被强酸腐蚀,发出“滋滋”的轻响,鼓起一片片紫黑色的、如同癞蛤蟆皮般的恶心水泡!水泡迅速破裂,流出的却不是脓血,而是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黑液!而就在那溃烂的血肉之中,一点猩红的嫩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出、抽枝、展开…一朵妖异、艳丽、花瓣边缘如同锯齿般锋利的猩红花朵,在他的皮肉上绽放开来!
“呃啊——!”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乃至灵魂的一部分,正被那朵诡异的花疯狂抽取!他惊恐地想要拔掉那花,手指刚一触碰,花瓣上竟猛地睁开一只布满血丝的、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士兵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神迅速变得空洞、麻木,最终只剩下与那些骷髅眼中如出一辙的、饥饿的幽绿魂火。他扔掉了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加入了行尸的队伍。
类似的惨剧在雒阳城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血雨中奔逃,婴儿细嫩的皮肤上瞬间绽放出数朵娇小而邪异的小花,吮吸着生命精华,婴儿的啼哭迅速微弱、消失,只剩下花朵在雨中摇曳生姿。书生躲在屋檐下,血水顺着瓦片滴落肩头,一朵墨色的、形似骷髅头的诡异菌菇便从他的脖颈后破皮而出,散发出致幻的孢子…整座城市,正在被这来自灵界的污秽之血,异化成一片生者哀嚎、亡者横行、血肉绽放邪花的恐怖丛林!怨灵之花的根须扎入活人的血肉,汲取养分,又反哺出更浓郁的怨气,形成恶性循环。
绝望的哭喊、行尸的嘶吼、骨骼摩擦的咔哒声、以及怨灵之花在雨中舒展的诡异簌簌声…交织成一首献给末日的绝望交响曲。
王宫深处,最后的避难所——**祈年殿**高大的朱红殿门紧闭,隔绝了部分血雨,却隔绝不了那无孔不入的怨念阴寒与绝望的哀嚎。殿内挤满了王公贵族、残存的禁军和少数尚有庇护法器的修士,人人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末日降临的恐惧。黎国国主,一位年迈的君王,瘫坐在龙椅上,双手死死抓着扶手,指节发白,浑浊的老眼望着殿外那片暗红血幕,充满了无力与悲怆。
“陛下!城西…城西守军全灭了!那些…那些开花的怪物冲过来了!”一名浑身浴血、铠甲上粘着几片破碎猩红花瓣的将领撞开殿门,扑倒在地,嘶声哭喊。
“南门告急!骷髅…太多了!砍碎了还能动!”
“护城大阵…被那血雨腐蚀了!撑不住了!”
坏消息如同雪片般传来,每一次都让殿内温度骤降一分。
“青萝仙子…青萝仙子在哪里?”老国主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望向殿内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聚焦。
角落阴影里,**青萝**静静盘坐着。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青衣,只是此刻衣袍下摆已被溅上的血雨晕染开片片不祥的暗红。她的脸色比殿内任何人都要苍白,几乎透明,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抽离。她的身体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
听到国主的呼唤,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曾清澈如山泉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如同背负着万钧重担行走了千年。然而,在那疲惫之下,却燃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近乎悲壮的火焰。
她没有回答国主,只是缓缓起身,动作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浮。她走到紧闭的殿门前,伸出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推开了沉重的门扉。
呼——!
粘稠冰冷的血腥气与无数亡魂的怨毒哀嚎瞬间涌入大殿,让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青萝的身影在漫天血雨中显得如此单薄,仿佛随时会被这末日洪流吞没。她抬头,望向王宫外那片被血雨、行尸、邪花笼罩的死亡之城,望向天空中那不断撕裂空间、涌出更多污秽灵气的巨大腐蚀孔洞(妖界通道在人界的投影),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
“青萝…不可!” 严燕林的声音带着焦急与恐慌,他抱着怀中那团被临时封存在一块温养魂玉中、依旧极其虚弱的翎月银白魂影,冲到殿门口,“你的本源已经…”
“闭嘴。”青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严燕林的劝阻。她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定着王宫正前方,那片被怨气污染得最深、行尸与邪花最为密集的中央广场。
“墨枢。”青萝在心中默念,“计算…最大净化范围。以我目前能承受的极限…再推高两成。”
“警告!目标能量污染等级:深渊级。计算推演…以宿主当前生命本源状态,强行推高净化功率至极限值,将导致不可逆生命损耗,折寿概率:99.97%,即时崩溃概率:37.8%。强烈建议终止!”墨枢冰冷急促的分析数据流在青萝意识中刷过。
青萝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解脱。
“足够了。”她无声地回答。
下一刻,青萝动了。
她没有掐诀,没有念咒。她只是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双手,如同托举起一座无形的大山。纤细的手指在粘稠的血雨中划出玄奥而沉重的轨迹,每移动一寸,她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次,脸色便苍白一分。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自她体内响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到极致、却又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气息的青色光华,骤然从她单薄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光华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笼罩王宫的暗红血幕!
光华之中,一柄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伞影,缓缓凝聚、展开!
这并非实体之伞,其伞骨由无数流动着玄奥符文的青色光带交织而成,伞面则是一层薄如蝉翼、却又坚韧无比的、散发着温润玉泽的青色光膜。伞影的边缘,垂落下亿万道细密的、如同春雨般的青色光丝,所过之处,粘稠的血雨被无声净化,蒸腾起缕缕带着腥臭的黑烟。
**青玉骨伞!** 青萝的本命法器,亦是净化之道的终极显化!
“净世…青莲域!”
青萝清叱出声,声音却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她双臂猛地向上一撑!
那巨大的青玉骨伞虚影,如同在血海地狱中骤然绽放的青色莲花,轰然扩张!温润而坚定的青色光域,以王宫为中心,如同投入沸油的寒冰,顽强地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嗤嗤嗤——!
青色光域与暗红血雨、污秽怨气激烈碰撞!光域所及之处,粘稠的血雨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蒸发、净化!地面上肆意横流的血河,在青色光丝的垂落下,如同被投入净化剂的污水,污秽沉淀,血色褪去,露出底下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青石路面!
更神奇的是那些被异化的生灵!
疯狂扑咬的行尸骷髅,被青色光丝扫过,眼眶中幽绿的魂火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最终“噗”地一声彻底熄灭!覆盖着血浆和腐肉的骨架哗啦一声散落在地,重新化为冰冷的死物。而那些在活人身上绽放的怨灵之花,则发出尖锐刺耳、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哀鸣,花瓣迅速枯萎、蜷缩、化作一缕缕腥臭的黑烟消散!被寄生的活人痛苦地蜷缩倒地,身上被花朵寄生处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虽然虚弱濒死,但眼中那被控制的幽绿魂火已然消失,恢复了神智的痛苦与茫然。
青色光域如同在绝望的泥沼中开辟出一片净土,艰难却坚定地扩大着范围。被庇护其中的百姓跪倒在地,朝着王宫方向,朝着那伞下如神女般的身影,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与祈祷。
然而,这份庇护的代价,正在青萝身上残酷地显现!
随着净化光域范围的每一次强行扩张,青萝的身体便剧烈地晃动一次!她紧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无声滑落,滴在青色的衣襟上,晕开刺目的暗红。她原本乌黑如瀑的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干枯、灰白!如同被时光之手瞬间抽走了千百年的生机!
更可怕的是她撑起的双手,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青色,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她的身体在巨大能量的反噬下,如同精美的瓷器般布满细密的裂痕,丝丝缕缕的青色本源精气,正透过这些裂痕不断逸散!
“仙子!” “青萝姑娘!” 祈年殿内,老国主、严燕林、残存的修士们无不目眦欲裂,发出悲痛的惊呼。
严燕林抱着翎月的魂玉,心如刀绞。他能清晰感受到青萝那飞速流逝的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他想冲出去,却被殿门口那强大的净化力场和狂暴的怨气对冲形成的乱流死死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青色身影在血雨中越发佝偻。
青萝对身后的呼喊充耳不闻。她的全部意志都集中在头顶那柄巨大的青玉骨伞上。光域已经扩张到极限,勉强覆盖了小半个内城。但王都之外,更广阔的天地,依旧沉沦在血雨与异化的地狱之中。天空那个巨大的腐蚀孔洞,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倾泻着灵界的污秽。
“还…不够…”青萝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猛地深吸一口气——这动作牵动了体内濒临崩溃的本源,让她喷出一小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鲜血!
“本源…燃烧!”
轰——!
青玉骨伞的光芒骤然暴涨!如同回光返照的烈日!净化光域强行向外又推进了数十丈!更多的行尸化为枯骨,更多的邪花灰飞烟灭!
然而,这超越极限的爆发,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在漫天血雨和亡魂哀嚎中,竟异常刺耳地传入严燕林耳中!
他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青萝头顶那巨大的青玉骨伞虚影!
只见那坚韧无比、由纯粹净化之力构成的青色伞面中央,一道细长、狰狞的裂痕,如同黑色的蜈蚣,骤然出现!裂痕边缘,青色的能量如同破碎的琉璃般飞速崩解、逸散!
净化光域的光芒瞬间黯淡!被压制的血雨和怨气如同反噬的凶兽,再次咆哮着涌来!
“不——!”严燕林失声嘶吼。
就在那伞面裂痕崩裂的瞬间,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纯白光芒**,却如同破茧而出的生命,悄然从裂痕深处钻出。
那是一只**蝴蝶**。
一只纯粹由柔和白光构成、形态完美得不似凡间之物的灵蝶。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翅膀轻薄得近乎透明,边缘流淌着淡淡的七彩光晕。它轻盈地扇动着翅膀,无视了周围狂暴的血雨腥风与滔天怨气,如同行走在另一个静谧的维度,优雅地、孤独地,围绕着青萝那已变得佝偻、白发覆面的身体,翩然飞舞。
青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布满血丝、几乎失去焦距的眸子,望向了那只在她身边起舞的纯白灵蝶。
她那因痛苦而扭曲、布满裂痕的脸上,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绽开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释然般的微笑。
“侦测到高维灵性逸散!”墨枢冰冷的声音在严燕林脑中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目标:青萝!能量表征:纯净灵魂本源!逸散速度…指数级增长!警告!目标生命体征即将进入不可逆衰竭!”
那只纯白的灵蝶,是青萝魂魄开始崩解的征兆!她在燃烧最后的生命与灵魂,强行为这末日之城争取片刻喘息!
而伞面的裂痕,还在扩大。血雨,再次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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