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檐角的铜铃也跟着安静下来。
我站在药阁外廊的柱子边,手还搭在断剑上。刚才那一震的余波像水纹一样从剑身散开,现在平息了,但我知道,这不代表危险过去了。有时候最怕的不是动静大,而是悄无声息——就像那张被烧成灰的羊皮纸,火苗一起,焦味就飘了出来,混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陈腐气,像是谁在暗处点了根旧香。
我低头看了眼剑刃。
那道新裂的缺口边缘,暗红纹路比之前长了一截,像是活的一样,在锈迹底下缓缓爬行。我没动声色,只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手指。
阿骨打刚走,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他去传令了,茶话会全员进入“红烛级”警戒,这是最高级别的防备令。以前用过一次,还是三年前萧景珩派人半夜往我药汤里下蚀骨粉的时候。那次之后我就改喝凉白开,顺便把整个厨房的小妖都收编了。
现在又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鱼还没浮头。
我转身推门进屋,动作不急不缓。偏室不大,一张床、一张桌、一个药柜,墙角堆着几筐晒干的草药。味道很杂,薄荷、艾叶、断肠草,还有常年不散的丹炉烟气。正好,这些气味能盖住符咒启动时的那一丝灵波动荡。
走到桌前,我抽出三张空白符纸,笔蘸朱砂,开始画。
第一张是“逆符阵”,贴门框上方,专封外邪入口;第二张“影听咒”,压窗缝底下,十步之内有人靠近,纸上墨线就会变色;第三张最难搞,“血引哨”,得钉在地板角落,靠一滴指尖血激活,只要带敌意的气息踏入房间,它就能顺着地脉传讯到我神经里。
画完最后一笔,我咬破手指,滴血入阵眼。
符纸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平静,像是睡着了。其实它们醒着,只是装死罢了。
系统弹出一行字:【布防完成,疯批值+15】
好家伙,连安个家都能涨分?
看来这系统最近对我挺满意,觉得我不光会骂人,还会动脑子。
我把符纸布置妥当,顺手从床底摸出一块旧铜牌,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狼头图案。这是茶话会的信物,阿骨打拿走了一块,我还留着另一块。攥在手里,能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共鸣——那是所有成员心头系着的那根线,平时松着,现在我把它扯紧了。
窗外天色渐暗,东区回廊的灯笼陆续亮起。
我靠着椅背坐下,腿伸直,一副懒散模样。外人要是看见,准以为我在打盹。实际上,神识已经铺开,顺着三道符纸延伸出去,形成一个半径十步的感知圈。哪怕一只蚊子飞进来,我也能察觉它是不是带着恶意来的。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阿骨打。他的步子重,走路带风,像头刚学会直立行走的狼崽子。这个声音轻巧,节奏均匀,应该是杂役弟子巡夜。
我眼皮都没抬。
那人停在门口,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敲了两下门。
“楚少爷,今天轮到您领药膳。”
我这才睁眼:“放门口就行。”
“可……执事长老说必须亲手交到您手上。”
我笑了:“哦?那他让你进来吗?”
门外顿了顿。
“不、不让。”
“那就放门口。”我说,“你要是想站那儿等到天黑,我不拦你,但我警告你,我家门槛有点邪性,踩久了容易做噩梦。”
外面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窸窣声,应该是把食盒放在了地上。
脚步声远去后,我没立刻开门。
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起身走到门边,用断剑挑开食盒盖子。一股药香味扑面而来,看着没问题,但我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银针,插进去转了一圈。银针没变色,说明没毒。
但我不是担心毒。
我是担心别的东西——比如某种寄生类咒印,或者气息标记。
确认无误后,我把食盒踢进屋,关上门。
刚坐下,断剑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预警,也不是躁动,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抬手摸了摸剑身,温度正常,但那道暗红纹路又往前爬了半寸,几乎要碰到我的指腹。
与此同时,系统跳了一条新提示:【察觉非人气息接近,疯批值+10】
来了?
我慢慢坐直身体,没动,也没出声。
窗外,一个穿着灰袍的人影正从东区回廊走过。他低着头,手里提着一盏灯,身影融在昏黄的光晕里,看不清脸。但他走路的方式有点怪——每一步都踩在石板接缝上,像是刻意避开某些区域。
而且,他身上没有影子。
不是因为光线问题,而是真的没有。灯笼的光照在他身上,却投不出任何轮廓。
我盯着他,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了两下。
他走得很慢,经过药阁时甚至停了一瞬,像是在嗅空气里的味道。然后继续前行,拐进了藏书阁的方向。
我没追。
这种人,越盯越容易暴露。
真正要抓的不是他,是他背后的线。
我坐回椅子,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破旧的册子,封面写着《杂役轮值表》。这是阿骨打上次帮我偷来的,记录了近一个月所有进出药阁、藏书阁、钟楼的杂役名单。我翻到今天这一栏,在“东区巡查”那一行,看到了一个陌生名字:林九。
登记籍贯是南岭,职位是临时杂役,任期三天。
巧了,今天是第三天。
更巧的是,这人昨天根本没人见过,直到傍晚才出现在值岗名单里。
我合上册子,扔进抽屉。
行吧,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查他。
然后折成纸鹤,吹了口气。纸鹤翅膀一振,飞出窗外,朝着阿骨打常蹲的那个屋檐角落去了。
做完这些,我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
屋里静得能听见符纸呼吸似的微响。
我知道他们还会来。
也许明天,也许今晚。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废柴少爷了。我不是容器,不是棋子,更不是谁通往神位的台阶。
我是楚昭。
一个表面疯癫、实则清醒的疯子。
而疯子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发疯,是在别人以为他失控的时候,其实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外面风又起了,吹得窗棂咯吱响。
我睁开眼,看向门口。
那三道符纸静静贴在那里,一道没动,两道墨线微微泛青。
有人正在靠近。
不是刚才那个灰袍人。
这次的气息更隐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腥味,像是刀锋擦过石头的声音。
我缓缓握紧断剑。
剑身微颤,像是在笑。
但它笑的不是敌人。
是等着看敌人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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