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
不响,也不近,像是从脑子里直接冒出来的。我眼皮一跳,立刻认出来——陆九渊。
他站在我面前,灰袍垂地,蛇头杖杵在身侧,脸上那副慈祥劲儿跟庙里供的菩萨似的。可我知道这老头不对劲,打第一次见他就觉得别扭。谁家长老看人眼神像在挑祭品?
“你伤得不轻。”他说,“随我入静室调息,莫让外邪侵体。”
我没动。
调息?上一秒还在城楼杀人,下一秒就被请去喝茶?这剧情演得也太顺了吧。
但我笑了,笑得还挺乖:“好啊,长老慈悲。”
反正我也撑不住了。再在外头晃,怕是要当场裂开给人看热闹。
他转身带路,步子慢悠悠的,像在遛弯。我跟在后头,断剑贴着大腿,一路滴血,在青石地上拖出断断续续的红点。
圣院密室在地底三层,门一关,外面声儿全没了。屋里只点了一盏青铜灯,火苗绿幽幽的,照得人脸发青。墙上刻着一圈符文,我不认识,但能感觉到它们在动,像呼吸一样一张一缩。
“坐下。”陆九渊指了指中央蒲团。
我没坐。
反而把断剑往地上一插,双手抱胸:“长老,咱明人不说暗话。您这地方布的是‘心相引’吧?想拉我进幻境,掏点真心话?”
他抬眼,浑浊的眼珠转了半圈:“你在说什么?”
“哎哟。”我歪头,“装什么失忆老年痴呆?您刚才在城楼底下看了半天戏,现在又主动请我喝茶,不就是等我虚弱好下手?再说了,这灯油里掺了迷魂香,符文阵眼还缺一颗血引——差的就是我的血,对吧?”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那我蠢点?”我摊手,“可我爹说,装傻装久了,真变傻了,我不敢冒险。”
他嘴角抽了抽,像是笑,又不像。
下一秒,灯焰猛地一涨。
绿光炸开的瞬间,我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拽了进去。
幻境来得挺快。
我站在一座高台上,脚下是燃烧的大地,山河崩裂,妖魔跪伏。头顶天空裂成蛛网状,血红色的云翻滚着,像熬过头的辣椒油。远处一座黑塔直插天际,塔顶坐着个披着残袍的人影——那是我。
或者说,是“我”该有的样子。
“你本该主宰一切。”陆九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回音,“力量不属于封印,不属于家族,不属于任何规则。它属于你,也只该由你掌控。”
我环顾四周,啧了一声:“这场景谁搭的?美术指导扣工资了吧?火烧云染色不均,地面裂缝排版太整齐,还有那座塔——太高了,不符合力学原理,风一吹就得倒。”
我打响指:“群演倒是卖力,一个个跪得挺齐。不过眼神空洞,建议加强表演培训。”
空气凝住了。
幻境的节奏被打乱了。按理说,这时候我应该被前世记忆冲击,情绪失控,封印自动松动。但他忘了,我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上次他用“慈爱试炼”哄我进来,我就吐槽过布景假。
这次还玩?
我抬起手,血瞳亮起,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整个空间。幻象的纹理藏不住了,一层层浮现在空中,像是老旧投影仪打出的画面,边缘都在抖。
“老头。”我冷笑,“你连幻境都懒得升级?去年用过的模板今年接着炒?而且你这色调配得也太阴间了,红配绿,赛狗屁。”
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开始龟裂。
不是剧情安排的那种威严崩塌,是程序崩溃式的乱码式碎裂。跪着的妖魔一个接一个僵住,动作卡顿,像断了线的木偶。
“你不该抗拒。”他的声音有点沉,“这是你的宿命。”
“宿命?”我嗤笑,“谁给的?你吗?那你算哪根葱?我前世家谱都没你这号人。”
我往前走一步,地面咔嚓裂开:“你要我看前世?行啊。但你搞错了重点——我不是因为想当魔尊才觉醒的,我是因为看不惯你们这群拿人命当棋子的玩意儿。”
又是一步。
幻境剧烈晃动。
“你以为拉我进来就能读心?可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跟一群妖怪开茶话会,聊八卦、分零食、吐槽你这种装神弄鬼的老东西。你这点心理攻势,在我这儿连入场券都不够。”
我猛地抬头,血瞳锁定幻境核心——那座黑塔顶端的王座。
“燃。”
一个字出口,紫气顺着视线炸过去。
轰!
王座瞬间化为灰烬,整个幻境像玻璃一样哗啦碎裂。
光影消散的刹那,我回到了密室。
灯还亮着,绿火摇曳。
陆九渊仍站着,姿势没变,可左手却下意识抬起来,挡在胸口。
慢了。
就在他动作的一瞬,灰袍裂开一道口子,从破缝里露出一块暗紫色的纹路——扭曲的线条绕成环形,中间是个倒五芒星,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刺。
我见过这个图案。
在古墓最底层的祭坛上,刻在石碑背面。那是灭世魔尊仪式的核心符印,也是封印我前世的最后一道咒。
而现在,它长在陆九渊的皮肉上。
“哟。”我咧嘴,指尖还在渗血,顺着剑身往下滴,“纹身还跟我同款?建议补色,这边都褪了。”
系统弹幕刷屏:【真相炸裂!疯批值+1500!】【这老头有大问题!】【他不是旁观者,他是参与者!】
我没理会,盯着他胸口那道纹,心里已经翻了十轮。
这不只是巧合。
他不是单纯想夺舍我。
他是冲着“那个东西”来的——而他自己,早就被污染了。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他终于开口,声音还是慢悠悠的,可杖尖在地上微微划了一道,像是在调整站位。
“是啊。”我拔出断剑,扛在肩上,“比如你明明能伪装完美,偏偏要在幻境里放那个符印——你是故意的吧?想试探我认不认得?”
他没答。
但我看见他喉结动了一下。
这就够了。
我往后退半步,脚跟碰到了门框。身体确实快到极限了,左手指尖的血止不住,紫气在血管里窜得像野狗追人。
但现在不能倒。
尤其不能在他面前倒。
“长老。”我笑了笑,笑容有点歪,“下次请我喝茶,记得换包茶叶。这迷魂香太劣质,喝多了伤脑子。”
我转身拉开门,冷风灌进来。
身后,他没动,也没叫。
可我知道,事情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幕后的观察者。
他是猎人,也是猎物。
而我刚刚,撕开了他的皮。
我走出密室,走廊漆黑,只有尽头一盏灯亮着。断剑在我手里轻轻震着,像是回应某种召唤。血顺着剑脊流到地面,在石缝里蜿蜒前行,方向很明确——往下,再往下。
通往地宫深处。
我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那条血线。
它动了。
不是往下流,而是……拐了个弯,贴着墙根往左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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