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这日傍晚,云逸精心收拾妥当。
他并未身着过于正式的官服,而是挑选了一袭用料精良、剪裁合身的藏青色锦缎长袍,既不失礼数,又不会显得过分拘谨。
腰间悬挂着那柄御赐宝剑——在此种场合,这东西比任何名帖都管用。
出门前,他对着铜镜端详片刻,摸了摸下巴,心中暗自嘀咕:“嗯,仪表堂堂,应该不会让徐大将军蒙羞……但愿王府厨子的手艺比兵部膳堂要好些。”
荣亲王府坐落于皇城西侧,与皇宫仅一墙之隔,府邸占地面积极广,朱门高墙,戒备森严。
云逸递上请柬,门房显然早已得到指示,态度恭敬地将他引入府内。
穿过数重仪门,绕过影壁,眼前顿时开阔起来。
但见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其奢华雅致,远非寻常富贵人家所能比拟。引路的管事步履稳健,言谈得当,显然训练有素。
宴会设在一处临水的水榭之中,名为“流芳榭”。
此时华灯初上,水榭内灯火辉煌,已有十余人先到,皆是身着华服,气度不凡。
云逸扫视一眼,便认出其中有两位郡王、一位国公,还有几位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
他这个五品骁骑尉在此,反倒成了品级最低的。
“啧,还真是高端场合。”云逸心中暗自自嘲,面上却不动声色,在管事的引荐下,与诸位贵人一一见礼。众人对他这位新晋的“北境英雄”倒也客气,只是那客气中总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与疏离。
“云将军,久仰大名。”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云逸转身,只见荣亲王身着一身月白色常服,手持一柄玉骨扇,正含笑看着他,姿态闲适,仿佛只是一位好客的风雅主人。
“末将云逸,参见王爷。”云逸连忙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荣亲王虚扶一下,目光在云逸身上打量一番,笑道:“本王这流芳榭,今日能迎来云将军这般少年英雄,也是蓬荜生辉。来,这边请,本王新得的那张宝弓,正要请云将军鉴赏。”
荣亲王亲自引领云逸来到水榭一侧的兵器架前,上面赫然陈列着一张造型古朴、色泽暗沉的牛角弓。
此弓线条流畅,弓身隐隐有暗光流动,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此弓乃前朝制弓大师欧冶子晚年的力作,名为‘逐月’,据说开弓如追逐月华,无声无息,却劲道极强。”荣亲王介绍道,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喜爱。
云逸上前一步,并未贸然触碰,只是凝神仔细观察。
他如今凝聚出一滴“真元之雨”,感知更为敏锐,立刻便察觉到这张弓内蕴藏着一股隐而不发的凌厉气机。
“果然是好弓!弓身选料、烘制、上弦的工艺都已达到极高境界,非大师不能为之。王爷能得到此宝弓,实乃幸事。”他由衷赞叹道,这番话并非奉承,确实是行家之语。
荣亲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更浓:“云将军果然是行家。不像某些人,只会说些‘好弓’‘厉害’之类的场面话。”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几位正在高谈阔论的官员。
那几位官员面色顿时有些尴尬。
云逸心中暗笑,这位王爷挖苦起人来也是不露痕迹。
他谦逊地说:“王爷过奖,末将只是略懂一二。”
“诶,过分谦虚便是虚伪了。”荣亲王摆摆手,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云将军在北境时,曾于万军之中,凭借一手神射,屡立奇功?不知用的是什么弓?”
来了!云逸心道,正题开始了。
他面上露出几分“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说:“王爷谬赞了,哪有什么神射。在北境那地方,风沙大,敌人冲得又快,能射中就不错了,用的都是军中最普通的制式角弓,结实耐用,坏了也不心疼。跟王爷这张‘逐月’相比,那就是烧火棍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表明了自己出身军旅的“粗陋”,又隐晦地夸赞了荣亲王的收藏,姿态放得很低。
荣亲王闻言,哈哈大笑,用扇子点了点云逸:“云将军真是个妙人!坦诚!本王就喜欢坦诚的人!比那些整天之乎者也、拐弯抹角的家伙强多了!”
气氛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随后,荣亲王也未再深入追问军旅之事,转而与云逸谈论起弓矢的历史、不同流派的特点,甚至一些边疆异族的奇特箭术,显得学识极为渊博。
云逸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在北境的见闻,倒也勉强能跟上话题,偶尔还能插上一两句颇有见地的话,引得荣亲王频频点头。
宴席开始,珍馐美馔,琼浆玉液,自不必说。
席间丝竹悦耳,舞姿曼妙。荣亲王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将宴会气氛调节得十分融洽。
云逸谨言慎行,多数时间只是倾听,偶尔附和几句,扮演着一个合格且不惹人讨厌的宾客角色。
然而,他始终没有放松警惕。神识在体内那滴“真元之雨”的加持下,如同无形的雷达,悄然感应着四周。他能感觉到,这水榭内外,隐藏着至少十道晦涩而强大的气息,显然是王府豢养的高手。
同时,他也注意到,席间有几人,虽然也在谈笑,但眼神偶尔扫过他时,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冷意。
酒过三巡,宴至酣处。一名舞姬水袖翻飞,舞姿越发曼妙动人,引得满堂喝彩。
就在她一个急速旋转,长袖如云般甩向主位方向的瞬间,云逸体内那滴真元之雨猛地一跳,一股极其细微却尖锐的危机感如同冰针刺入他的神识!
不对!那舞姬甩袖的力道和角度有蹊跷!袖中藏有异物!
电光火石之间,云逸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放在桌下的左手猛地一弹,一枚早已扣在指间的、用来佐餐的盐炒花生米,裹挟着他一丝微不可察的真气,如同出膛的子弹般激射而出,目标并非那舞姬,而是她即将甩到荣亲王面前的、那截鼓荡起来的水袖!
“噗!”
一声细微到几乎被乐声掩盖的轻响。那枚花生米精准地打在了舞姬藏在水袖中的手腕上!
舞姬只觉得手腕一麻,水袖甩出的轨迹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偏转。也就在这偏转的刹那,一点寒星自袖中激射而出,“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荣亲王座位后方那根巨大的红漆立柱之上!竟是一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针!
“有刺客!保护王爷!”
直到此时,护卫的惊呼声才骤然响起!水榭内瞬间大乱!女眷的尖叫声,杯盘落地的碎裂声,桌椅翻倒声不绝于耳!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暗处扑出,直取那名已然脸色惨白、呆立当场的舞姬!
荣亲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变得冰冷如刀,但他坐在原地,竟未移动分毫,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在云逸脸上停留了一瞬。
云逸心中也是怦怦直跳,暗骂:“吃个饭也不安生!早知道就该在府里啃烧饼!”他表面上却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跟着众人一起“慌乱”地站起身,恰到好处地挡在了荣亲王侧前方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既显示了护卫之意,又不会过于显眼。
那舞姬几乎在瞬间就被制伏,卸掉了下巴,防止她咬毒自尽。
一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水榭内的气氛,已彻底改变。
荣亲王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慵懒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点小意外,惊扰诸位雅兴了。看来是本王府上的歌舞,太过‘动人’了些。”他语气轻松,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冷意。
“将此人带下去,仔细审问。”他淡淡吩咐了一句,然后看向云逸,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云将军,方才……多谢了。”
虽然云逸动作极其隐蔽,那枚花生米也早已不知飞到何处,但以荣亲王的眼力,又如何看不出方才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正是云逸那看似“无意”的举动,破坏了刺客的致命一击?
云逸心中暗道:“得,还是被注意到了。”面上却是一脸“茫然”和后怕:“王爷言重了,末将……末将刚才只是被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碰掉了筷子而已。幸好王爷洪福齐天,自有神明庇佑!”
他这装傻充愣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
荣亲王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只是笑道:“不管如何,云将军今日是本王的客人,却受此惊吓,是本王的不是。改日,本王再单独设宴,向云将军赔罪。”
宴席至此,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众人心有余悸,纷纷起身告辞。
云逸随着人流走出王府,回头望了一眼那在夜色中更显巍峨深邃的府邸,长长舒了口气。
“这王府的饭,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他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感觉比在兵部看一天卷宗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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