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哨楼上悬着六具“鸦尸”——灰鸦的人,被倒吊在铁钩上,胸口各嵌一枚碎裂黑宝石。血顺着脚尖滴进护城河,染红薄冰。
守军以此警告任何想趁夜潜入者:反叛军救不了他们,黑牧师也救不了他们。
许岁与艾莉把兜帽压得更低,贴墙而行。
“傲慢”祭司显然已把整座外城当成自己的棋盘:宝石钉尸、镜面反光、巡逻犬的瞳孔里都嵌着黑曜石——任何直视犬眼的人,都会被镜宫同步“记录”。
艾莉用匕首背敲碎一块墙砖,砖后露出废弃的雨水暗渠。
“两百年前,精灵修来给王宫送冰的。地图没错,尽头就是镜宫地窖。”
许岁指尖亮起一缕苍焰,像盏冷灯:“走。”暗渠狭窄,只能匍匐。
水声在脚下回荡,偶尔漂过被剥下的脸皮——五官完整,像被镜子吸走了灵魂。
爬出二十丈,前方突然亮起火把。
四名黑甲弩手蹲在水闸边,弩机已上弦,镜面箭镞反射苍焰,正好锁定许岁双眼。
“别动。”
艾莉的声音贴着耳廓。
她单膝跪在污水里,左手五指张开,银光凝成一面巴掌大的圆镜。镜面迎向弩手,把他们的视线兜头折返——
“咔、咔!”
四具弩手自颅顶裂开,碎镜般的灵魂片被吸回自己箭镞,再反射进他们瞳孔。
尸体无声倒地,像被人从内部抽空。
许岁吹了声口哨:“以镜制镜,漂亮。”
艾莉没回头,只把银镜反扣在渠壁,镜面立刻蚀出蛛网纹——
“傲慢的‘记录’少了一截,我们最多再躲一刻钟。”……
一刻钟后,暗渠尽头。
铁栅门后就是镜宫地窖,门却开着,像一张等客的嘴。
门旁倒着两名灰鸦——喉骨被折断,手里却攥着半根鸦羽。
羽根沾血,写一行极潦草的字:
“里应已死,外攻已溃。——洛霜”
许岁指腹抹去血迹,语气淡淡:“她到底没听劝。”
艾莉抬眼,地窖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合唱——像万面镜子同时跌坠。
“傲慢在请我们入席。”
两人跨过尸体,进入镜宫。
地窖穹顶镶满倒悬镜砖,每一块都映出不同时间的他们:
幼年的艾莉被拖向火刑柱;少年许岁跪在一座焦黑废墟里哭泣;此刻的他们并肩而立,镜里却空无一人。
“别抬头。”
许岁五指一攥,苍焰炸成火雨,将头顶镜砖尽数烧融。
玻璃泪滴坠落,未触地便化为黑水,重新爬上墙壁,拼出新的镜面。
“傲慢能无限修复镜子,除非——”
“除非让镜子照不到东西。”
艾莉接口。她反手扯下斗篷,银坠悬于胸前,匕首划破指尖。
血珠滴落,却在半空凝成一粒极亮的光籽。
“借你的火。”
许岁弹指,苍焰裹住光籽,像给流星装上了引信。
艾莉将光籽按进地面。
轰——
银白火环以她为中心爆开,光焰所过之处,镜面纷纷失焦,像被剥去一层银漆,露出背后粗糙石墙。
镜宫发出婴儿般尖啼,墙体震动,似在剧痛。“傲慢”终于现身。
没有实体,只有一面十丈高的穿衣镜,镶金框,镜中站着一位披白袍、戴水晶冠冕的“许岁”——
嘴角扬起,眼神却比冰更冷。
“无礼的客人。”镜中“许岁”开口,声音回荡在每一块残镜里,“你们烧我仆从,毁我画廊,就用你们的‘自我’来赔。”
镜面泛起涟漪,真正的许岁与艾莉同时感到灵魂被拽向镜中。
脚下地砖化作水银,一寸寸淹没脚踝。
许岁冷笑,猛抬左臂。
掌心那两颗互相吞噬的黑宝石早已熔成一枚双脸怪核,此刻被他狠狠按进镜面!
“傲慢,尝尝自己兄弟的味道。”
怪核触镜,镜里“许岁”的脸瞬间扭曲,冠冕炸成玻璃碴。
镜面出现漆黑裂缝,裂缝里探出无数细小手臂——暴食、贪婪、嫉妒……前五罪残余的恶念,被傲慢自己“照”了进来。
镜子开始自我吞噬。艾莉趁机跃起,银匕首贯入镜框顶端——
“以净化之名,断你傲慢之根!”
镜面轰然炸裂,碎玻璃却未落地,而是被苍焰卷成一道龙卷,龙卷中心露出一条螺旋阶梯,通向真正的镜宫上层。
阶梯尽头,一座空王座,座背嵌着最后一块黑宝石,足有拳头大,像一颗漆黑心脏。
宝石表面浮出一张新脸——年轻、傲慢、与暴君七分相似。
“你们来迟了。”
那张脸开口,“我已与王朝同体,杀我,就是杀这座城。”
许岁踏上阶梯,苍焰在脚下铺开火径。
“那就连这座城一起烧。”
艾莉并肩而行,银坠亮得像黎明。
“烧完再种新的。”
两人背影消失在阶梯尽头。
镜宫外,乌云裂开,第一缕晨光落在护城河。
薄冰融化,血污被冲散,露出河底密密麻麻的鸦羽——
轰——
北瓮城方向爆起一声闷雷,不是天雷,是火药。
灰鸦们把仅剩的七桶炸药全部塞进废弃雨水渠,借昨夜鸦羽暗记,一路掘进,终于在黎明前掀开了外城根基。
城墙像被折断的脊骨,向内塌陷,碎石与守军的尸体一起滚入护城河,溅起血色浪花。
独眼洛霜站在缺口最顶端,红皮甲被雨水与血浸透,像一柄刚拔出的刀。
“灰鸦——入城!”
她一声长啸,身后黑压压的人潮涌入,衣衫褴褛却沉默无声,只余脚步踏水声,仿佛一场迟到的洪水。
空王座上的漆黑心脏,最后一块黑宝石已长出血管状的黑线,沿着王座蔓延,扎进地砖,像根系扎进整座王都。
暴君的面容在宝石表面若隐若现,声音带着回音:
“城门已破,可屠城的是你们。”
许岁脚下的苍焰被黑线逼退,火舌发出嘶嘶痛叫。
艾莉的银坠也第一次蒙上灰翳,净化之光被那些血管吞噬、折射,映出无数张市民惊惧的脸——
每一根黑线,都链接着一名活人的心脏。
“傲慢”把全城变成了自己的血肉盾牌。
“我有个交易。”
洛霜的声音突然在阶梯下方响起。
她浑身是血,却一步三阶,眨眼站到两人身侧,掌心摊开——
一枚灰黑色的鸦羽,羽管里封着一滴银火。
“灰鸦死了一百七十四人,才换来这一滴‘无根火’。”
无根火:灰鸦最后的秘药,以命换火,可烧灵体而不伤肉身。
“用它,只烧宝石,不烧人。”
洛霜把鸦羽递向许岁,独眼里燃着孤注一掷的光。
“条件:暴君死后,王都归灰鸦。”许岁没有接,只侧头看艾莉。
艾莉望向阶梯下方——
黑压压的灰鸦已涌入镜宫底层,他们扶老携幼,把受伤的平民背在背上,用身体挡住可能坍塌的穹顶。
无一人抬头看王座,却都在等待一个不会再被奴役的黎明。
艾莉轻声道:“让他们活,比让王朝亡更重要。”
许岁终于伸手,指尖掠过鸦羽,无根火化作一缕银白火线,缠上他的腕。
“成交。”三人同时动了。洛霜单膝跪地,把断刃插入地砖裂缝,以血为引,将灰鸦所有成员的“生息”强行拉成一道灰色屏障,阻断黑线继续汲取城民。
艾莉跃上王座扶手,银匕首划破掌心,血珠滴落,凝成一面极薄的银镜,镜面朝下,将暴君的面孔死死扣住。
“照你自己吧。”
镜面轰然碎成光屑,每一粒光屑都是一道净化锁链,把黑宝石的血管瞬间钉在原地。
许岁双手托举苍焰与无根火,两色火在他掌心交融成一只炽白火鸦。
火鸦振翅,尖啸,俯冲——
轰!
黑宝石炸裂,却没有碎片,只有一张惊恐至极的脸在火光里扭曲、蒸发。
血管枯萎,化作黑灰,被火鸦卷起,扬进晨光。
……同一瞬,王都所有镜子同时炸裂。
城墙、塔楼、贵族府邸、贫民窟……
碎镜里,人们第一次看见自己完整的倒影,没有傲慢的扭曲,没有恐惧的裂痕。
灰鸦们站在街头,没有欢呼,只是默默放下武器,扶起倒地的陌生人。
一个孩子捡起最大的一块碎镜,镜里映出东方破晓。
第一缕阳光穿透灰烬,照在镜宫穹顶。
穹顶之上,火鸦化作银白流星,拖着长长尾焰,在天空写下一行字:“此城自此无王,唯人自立。”
……王宫废墟前,洛霜把断刃插回鞘,独眼望向许岁与艾莉。
“按照约定,王都归灰鸦,但城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许岁摇头,把两枚已熄灭的黑宝石抛给她:“留着垫桌脚,别再让人当眼睛。”
艾莉将银坠系在孩子颈上,轻声道:
“下一次绿火燃起,你们自己会知道怎么扑灭。”
两人披上斗篷,背影没入晨雾。
身后,王都钟楼破钟第一次被敲响——
不是丧钟,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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