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岁在陈秋旭怀中微弱地动了动，白发沾满尘土和血迹。
那家伙...最后说了什么？
他气若游丝地问。
艾莉轻轻抚摸许岁的白发，翡翠色的眼睛湿润如雨后的森林。
他说...‘替我看看生命之泉的样子’。
静默之刃在陈秋旭腰间微微震动，刀身上的铭文闪烁着微光。
远处的巫师坟场，第一颗星星在渐浓的夜色中亮起，如同黑暗中睁开的一只眼睛，静静注视着三个伤痕累累的旅人。
艾莉跪在小溪边，将浸透的亚麻布拧干。晨雾在林间流动，如同半透明的纱幔。
她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银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翡翠色的眼睛下方是浓重的阴影。
颈侧的钥匙印记变成了淡金色，触碰时会有微弱的刺痛。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陈秋旭。
只有他的脚步能这么轻，像是永远处于狩猎状态的夜行兽。
许岁怎么样？她轻声问，声音比晨雾更飘忽。
陈秋旭在她身旁蹲下，洗去手上的血迹。
他的指关节有新结的痂，是昨天为了保持清醒而自己咬伤的。
能看到四种颜色了。他顿了顿，比昨天少一种。
艾莉的手微微颤抖。
离开巫师坟场的第七天，许岁的生命力仍在持续流失。
最明显的征兆是他能辨识的颜色种类每天减少一种——
就像一扇正在关闭的窗。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她强迫自己问出口。
陈秋旭沉默地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的刻痕——七道竖线，一道横线。
按照现在的速度...最多再撑八天。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但艾莉注意到他说而不是。
水珠从亚麻布滴落，在溪面激起细小涟漪。艾莉突然用力拧紧布料，指节发白。
那个精灵商人...今天会到橡叶镇吗？
酒保是这么说的。
陈秋旭站起身，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每月第八天在镇广场摆摊。
艾莉将湿布敷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七天了，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边境小镇间辗转，寻找任何关于生命之泉或治愈燃髓反噬的线索。
直到昨天在酒馆，一个醉醺醺的猎人提到有个精灵商人偶尔会来橡叶镇，贩卖能看见过去的石头。
走吧。
她站起来，水中的倒影碎裂又重合，趁许岁还能认出三种颜色。
简陋的马车停在林间空地，由一匹瘸腿的老马拉着——这是他们用陈秋旭的备用刀和艾莉的银发夹换来的。
许岁蜷缩在干草堆上，白发与枯草几乎融为一体。
听到脚步声，他勉强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早啊...天才们...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今天...我宣布...世界是...蓝、绿、棕...三色构成...
艾莉强忍泪水，用湿布擦拭他额头的冷汗。
许岁皮肤下的黑纹比昨天更密集了，像是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省点力气。陈秋旭检查了马具，跳上驾驶位，今天去橡叶镇，听说有精灵特制的蜂蜜酒。
许岁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暗淡下去。
骗人...精灵...不喝酒...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
马车吱呀前行，碾过铺满落叶的林间小道。
艾莉坐在许岁身边，轻声哼唱一首古老的精灵摇篮曲——记忆苏醒后，这些歌谣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许岁在她的歌声中昏沉睡去，呼吸微弱但平稳。
陈秋旭的背影在晨光中如同一尊雕塑，肩膀的线条紧绷着。
静默之刃横放在他膝上，刀身的铭文偶尔闪过一丝银光。
正午时分，橡叶镇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
这是个依山而建的小镇，房屋多是原木搭建，屋顶铺着金黄的干草。
镇广场中央有棵巨大的橡树，树干粗得至少要五人合抱。
看...许岁虚弱地指向橡树下方，那个...绿帽子...
树荫下确实有个身影，穿着与季节不符的墨绿色长袍，尖耳朵从鬓发中露出。
他面前铺着一块暗蓝色绒布，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
精灵商人。
陈秋旭将马车停在广场边缘，三人缓慢地向橡树走去。
随着距离拉近，精灵商人的样貌逐渐清晰——他看起来非常年轻，有着精灵族典型的精致五官，但眼睛周围却有着不符合外表的细纹，像是经历过漫长岁月。
旅行者。
精灵抬头，翡翠色的眼睛与艾莉四目相对，闪过一丝讶异，你们寻求什么？
艾莉的钥匙印记突然刺痛起来。
这个精灵的眼睛...与她在记忆幻境中看到的精灵守卫一模一样。
治愈之法。
陈秋旭直截了当，燃髓之术的反噬。
精灵商人
——他自称阿尔维斯
他的目光扫过许岁的白发和黑纹，表情变得凝重。
凤凰之殇...最危险的火系禁术。
他示意许岁坐下，纤细的手指轻触那些蛛网般的黑纹，生命力燃烧殆尽前...还有多久？
七天。也许八天。
陈秋旭说。
阿尔维斯沉思片刻，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水晶小瓶，里面装着流动的银白色物质。
看看这个。
他打开瓶塞，将一滴银色液体滴在许岁手背上。
液体立刻渗入皮肤，黑纹短暂地退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
有效...但不持久。
阿尔维斯收起瓶子，需要生命之泉的原液才能真正治愈。
艾莉的心跳加速了。
你知道生命之泉在哪里？
阿尔维斯没有立即回答。
他从绒布上拿起一块半透明的水晶，递给艾莉。
先看看这个。
艾莉接过水晶，触碰到它的瞬间，水晶内部浮现出影像——
一个银发女子站在冰封的祭坛上，翡翠色的眼睛与艾莉一模一样。
母亲...艾莉呼吸一滞。
阿尔维斯的表情变得复杂。
果然...你是艾琳娜的女儿。
他压低声音，那么你应该知道，生命之泉在翡翠梦境，而找到它的唯一方法...
是通过记忆守护者的印记。
艾莉轻触颈侧的钥匙，但我还没有完全觉醒...
阿尔维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快得连陈秋旭都没来得及阻止。
他的眼睛直视艾莉的钥匙印记，低声吟诵一串精灵语。
印记立刻亮起金光，刺痛感让艾莉忍不住轻呼出声。
放开她！陈秋旭的静默之刃已经出鞘三寸。
阿尔维斯松开手，后退一步。
抱歉，必须确认。
他的语气变得恭敬，你的印记是双重封印，艾莉。它不仅锁住罪域之门，还封存着记忆守护者一族的集体记忆——包括生命之泉的确切位置。
许岁虚弱地抬起头。那还等...什么...快让她...想起来...
代价是什么？陈秋旭敏锐地问，刀仍未归鞘。
阿尔维斯的表情变得严肃。
记忆觉醒是双向的。要获取，必先给予。
他指向艾莉的银发，一段记忆，换一段记忆。要唤醒生命之泉的位置，她必须自愿放弃某个重要记忆。
不行。
陈秋旭斩钉截铁地拒绝。
艾莉却沉默不语。翡翠色的眼睛望向虚弱的许岁，又看向陈秋旭紧绷的面容。
最后她轻声问：什么样的记忆？
由泉水决定。
阿尔维斯从摊位上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通常是...最珍贵的那段。
陈秋旭一把拉过艾莉。我们另想办法。
就在这时，静默之刃突然剧烈震动，从陈秋旭腰间自行飞出，悬浮在阿尔维斯展开的羊皮纸上空。
刀身的铭文投射出银光，在古老地图上形成一条模糊的路线，指向北方山脉深处的一个标记——
翡翠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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