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后门是一截锈迹斑斑的消防梯,直通一条阴暗潮湿的后巷。
巷子里停着一辆改装过的“海狼”轻型皮卡,车厢用蓝灰色帆布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条固定用的钢索在风里晃。
矮个男人把最后一箱穿甲弹推上车,冲他们扬了扬下巴:“尾款到了三区再结,老规矩。”
陈秋旭点头,拉开副驾车门,回头示意许岁:“你坐后排,别碰保险栓。”
鸢尾已经蹦到后厢,把帆布掀开一条缝,探头进去清点:“口粮三十份——压缩能量棒口味随机,但愿别又是番茄牛肉——穿甲两箱、医疗包五个,还有……”
她举起一把用泡沫纸裹住的短刀,朝许岁晃了晃,“新人玩具‘蜂刺’,签收?”
许岁刚伸手,车子“轰”地一声点火,柴油味呛得他咳了两声。驾驶座上的女人剃着青皮短发,嘴里嚼着薄荷味槟榔,含糊不清地报了句代号:“沙鲛,七区跑三区,八十公里,一小时到。”
说完一脚油门,皮卡弹射般冲出巷口,差点把垃圾桶掀翻。
……
灯塔酒店其实是一艘退役的钻井平台,被拖到近海浅滩,靠十六条钢腿固定在海面以上十米处。
夜色里,平台的探照灯来回扫过海面,像一柄巨大的白色长戟。
皮卡顺着临时栈桥一路颠簸,轮胎碾过钢板接缝,发出“咣啷咣啷”的空响。
酒店前台设在原钻井控制室,金属墙壁上仍保留着老旧的压力表和锈迹斑斑的“禁止吸烟”标识。
接待员是个戴金丝单片镜的老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口别着一枚铜质齿轮徽章。
“三位,顶层观景舱已预留。”老人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铁管,“电梯上行时会有些晃,抓好扶手。”
电梯是半开放式的钢笼,四面镂空,能看到黑漆漆的海在脚下起伏。
升到半空,忽然一阵侧风,整笼“咯吱”一晃。许岁一把抓住扶手,指节发白。
鸢尾却兴奋地把半个身子探出去,银铃在海风里叮叮当当:“看!七区的夜市像不像撒了一把碎玻璃!”
观景舱其实是一间废弃的直升机甲板,顶上加装了可收缩的玻璃穹顶。
中央摆着一张折叠桌,三把铝管椅,旁边是一台仍在运行的老旧雷达,屏幕闪着绿光,发出“滴——滴——”的匀速心跳。
物资箱整齐码在角落。
陈秋旭蹲下,用匕首划开纸箱,把能量棒、弹药、医疗包依次摆进防水背包。
动作干净利落,像在组装一把即将出鞘的枪。
许岁把“蜂刺”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我欠你们一次。”
鸢尾正用酒精棉擦着方才沾血的指甲,闻言抬眼,笑得像只餍足的猫:“那就欠着,三区任务要是你拖后腿,我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鲨鱼。”
她随手按下墙上的旧式开关,穹顶玻璃缓缓收拢,露出满天星斗。
海面在星光下泛着幽暗的银,浪头拍击平台的钢腿,发出低沉的鼓声。
陈秋旭拉上背包拉链,起身,把其中一把椅子调转方向,椅背朝前,跨坐。
他点了一支烟,火光在指尖明灭,照亮他下颔一道极浅的旧疤。“明早六点,三区北岸登陆。”
烟雾从他唇间溢出,被海风撕成细丝,“今晚好好休息——七区到三区的夜,很长。”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像来自深海巨兽的叹息。
许岁望向栏杆外,漆黑的海面上,一盏孤独的航标灯忽明忽暗,仿佛在给迷航者打拍子。
他握紧“蜂刺”冰凉的柄,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已经离开了列车,离开了过去的世界。
“三区也有忌器么?”许岁问道。
“没有。”陈秋旭丢掉烟头“不过很快了。”
许岁“?”
鸢尾笑了笑“我们有一个装置可以预测灵媒者的死亡,我们就是在他死亡之前赶到就行,回收的任务就交给明卦叔。”
“他们不下来么?”
“他们直接开往三区。”
“明白了。”
半夜两点,平台的钢腿被海浪拍得嗡嗡作响,像一口巨钟在深海里低鸣。
许岁在折叠床上翻了个身,睁眼就看见天花板上晃动的应急灯——红灯每闪一次,就把舱壁上的弹孔与锈迹重新描摹一遍。
隔壁床位的鸢尾把被子踹到地上,四仰八叉地睡着,头发散在枕头上,随着船体摇晃像一滩正在融化的月光。
“睡不着?”
黑暗里,陈秋旭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他坐在舱门口,背靠着应急灯,枪横放在膝上,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枪托,节奏和浪头同步。
许岁坐起身,抹了把脸:“怕明早拖你们后腿。”
“那就别睡。”
许岁“……”
陈秋旭把枪往旁边一搁,从风衣内袋摸出一盒压扁的薄荷糖,抛过去,“起来干活。”
……观景舱外,风更野了。
玻璃穹顶已完全收拢,整片甲板暴露在咸腥的雨里——原来后半夜下了小雨,雨丝斜斜地切过探照灯的光柱,像无数根发亮的银针。
雷达屏幕还在“滴——滴——”地叫,但绿莹莹的光圈里,多了一个细小却尖锐的脉冲,正以缓慢的速度绕平台打转。
“有船。”
陈秋旭把雨衣帽檐往下一压,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滚落,“没挂识别应答,绕了第三圈了。”
鸢尾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了上来,赤着脚,手里拎着“蜂刺”,雨把她的睡裙浇成半透明。
她眯眼望向远处:“不会是海虱子的余孽吧?七区到三区的航线,敢半夜靠近灯塔的,要么找死,要么找东西。”
说话间,那艘船熄了灯,像一块浮动的黑铁,悄悄滑进平台背风的盲区。
紧接着,一道抓钩“当啷”一声咬住了最外侧的护栏,钢索瞬间绷直。
“三个人。”
陈秋旭侧耳听了两秒,判断重量,“轻装,带刀。”
他抬手做了个简单手势——
鸢尾猫腰潜到左舷,把身体挂在栏杆外侧,等着对方露头;
许岁被安排守在雷达控制台旁,手里握着一把信号枪,掌心全是汗。
第一只戴黑手套的手攀上甲板边缘。
下一秒,寒光一闪——鸢尾的“蜂刺”精准地钉进那人的指缝,一声闷哼未出口,就被她抬膝顶在咽喉,整个人倒翻进海里。
水花刚溅起,第二人已经踩着钢索荡过来,雨夜里只见一道银弧。
陈秋旭没给对方落脚的机会,枪托横扫,击中膝弯,顺势揪住后领把人往甲板一惯,脚尖踢在太阳穴,干脆利落。
第三人见势不妙,抖手甩出一颗震爆弹。
金属罐在甲板上“嗒嗒”滚动——许岁心脏猛跳,几乎不经思考,抬手扣下信号枪的扳机。
“砰!”
红色信号弹拖着尾焰撞在震爆弹上,瞬间将它推出栏杆,坠入海中。
海面炸开一团炽白的水花,像有人在雨夜里点燃了一朵巨大的菊花。
短暂的光照亮了那艘黑船的甲板——
七八个黑影正蹲伏在船舷,手里提着钩索和短管猎枪,显然准备大举登船。
白光一闪而逝,他们也暴露了位置。
陈秋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骂了句脏话,把步枪甩到背后,从腰间抽出最后一枚进攻雷。
“许岁,信号枪装第二发——打他们的舵舱。”
他扭头,雨水在夜色里像碎玻璃,“打完就趴下。”
许岁手指发抖,却照做了。
红色尾焰划破雨幕,精准地钻进黑船驾驶舱的破窗。
轰——
火球从舱口喷出,整条船猛地向左一歪,钢索瞬间松弛。
陈秋旭拔掉保险销,将进攻雷顺着松弛的钢索滑过去——轰!!
黑船中段炸成一道火墙,雨点砸在火舌上,滋啦作响。
船体开始倾斜,像被海水悄悄折断了脊椎。
……五分钟后,甲板只剩风雨。
雷达屏幕上的脉冲消失了,只剩规律的绿圈。
鸢尾蹲在护栏边,晃着脚尖,看海面漂浮的碎板与火光:“看来今晚真的有人找死。”
陈秋旭把空弹匣往地上一扔,转头看向许岁。
雨水顺着少年的发梢往下滴,他却没顾得上擦,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仍冒青烟的信号枪。
“第一次动手?”
陈秋旭问。
许岁点头,喉咙发干。
“不错,没闭眼。”
陈秋旭拍拍他的肩,力道重得像要把他钉进甲板,“三区比这更脏。睡吧,还有四小时天亮——天亮以后,才是你的真正第一次。”
雨声渐小,火光的残影在海面上颤抖。
远处,灯塔的探照灯重新扫过海平线,像给黑夜缝了一道冷白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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