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欢庆的余温尚未散尽,王宫深处,一间守卫森严、隔绝内外的密室内,气氛却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刚刚在万民面前接受朝拜、重掌王权的“国王”,此刻正站在护国公莫兰泽面前。
他脸上没有了庆典时的威仪与沉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恭敬,甚至……是卑微。
在莫兰泽,不,或者说,凯撒·莫蒂。
在深邃而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国王”缓缓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做出了一个若是被外人看到足以颠覆整个王国的举动——
他双膝一弯,竟毫不犹豫地、无比郑重地,向着莫兰泽跪伏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殿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长期扮演至高者后,回归本源的敬畏与激动,“戏……已落幕。
民心所向,军权在握,黑隼国势力已被重创清剿,朝中反对声音亦在此次动乱中被摄政王……被‘克罗夫特’大人借机拔除。
时机已至,臣……恭请殿下重归王座,正位大宝!”
莫兰泽,或者说,凯撒·莫蒂,王国真正的、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前太子,静静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国王”——他最忠诚的影卫,也是他这场宏大棋局中最重要的棋子之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仿佛眼前这一幕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那双曾经燃烧着战神血脉怒火、后又承载了帝剑裁决之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洞察一切的深邃与掌控全局的平静。
“他……怎么样了?”凯撒·莫蒂的声音平静无波,问的是那个在世人眼中已经“爆体而亡”的摄政王——克罗夫特,他手下最锋利、也最不惜污秽己身的刀。
“回殿下,‘克罗夫特’大人已按计划,借助吞噬英雄王尸骸力量‘爆体’的假象,金蝉脱壳,现已秘密抵达北境基地,虽元气大伤,但无性命之忧。
他让我转告殿下:‘污名已担,恶事做尽,幸不辱命。’”
凯撒·莫蒂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微微颔首。
为了今日,他失去了太多忠臣,也让克罗夫特背负了万世骂名。
“民众的反应如何?”他问道,这才是这场大戏最终的目的。
“万民归心!”影卫“国王”语气带着兴奋,“殿下您手持帝剑,自圣兽巢穴携大胜之威归来,拯救他,平定黑隼国之乱,更在最终决战中‘阻止’了摄政王亵渎英雄王遗骸的疯狂行径!
您在民众与军队中的威望,已如日中天,远超历代先王!
如今王国上下,只知护国公莫兰泽,不知其他!
您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救世主,是英雄王莱恩哈特般的再现!”
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历时弥久、代价巨大的棋局。
从多年前太子凯撒·莫蒂“意外”陨落,实为潜伏。
到暗中扶持替身上位成为傀儡国王,再到派出最忠诚且能力卓绝的手下克罗夫特扮演权奸摄政王,勾结外敌,倒行逆施……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重演英雄王莱恩哈特的崛起之路!
让真正的王者,从一个“已死”的太子,化身为拯救国家于水火的英雄,在废墟与绝望中崛起,手持帝剑,赢得无可比拟的民望与军心,顺理成章地重登王座,开启一个全新的、绝对忠诚于他的时代!
所谓的黑隼国入侵,不过是借力打力、清除异己、磨练己身、积累声望的工具。
甚至连那王者之陵的开启、英雄王尸骸的苏醒,都在他们的算计之内,为的就是让这场“英雄归来”的大戏,更加逼真,更加震撼人心!
凯撒·莫蒂弯腰,亲手将跪伏的影卫扶起。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王者威严,“‘国王’陛下因摄政王叛乱、黑隼国入侵而心力交瘁,深感无力治理国家,且自觉威望不足,无法带领王国走向强盛,故自愿禅位于护国公莫兰泽——即,王者归来的凯撒·莫蒂。”
“是!殿下!不……陛下!”影卫激动地应道。
凯撒·莫蒂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灯火通明、仍在隐隐传来欢庆之声的王都,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位从乞丐崛起的英雄王莱恩哈特。
“莱恩哈特先祖从微末中崛起,凭借的是自身的勇武与时代的机遇。而我……”
他缓缓抬起手,仿佛将整个王国握于掌心,“我将从一场精心编织的‘绝望’中归来,凭借的,是算无遗策的布局,是绝对忠诚的死士,以及……这由我亲手导演,并最终由我亲手终结的乱世。”
“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始!一个比英雄王时代,更加集权,更加辉煌的时代。”
数日后,一场震惊整个大陆的禅位大典举行。
“国王”以“德不配位,才不济世,且护国公莫兰泽挽狂澜于既倒,功高盖世,民心所向”为由,自愿摘下王冠,将其戴在了单膝跪地的凯撒·莫蒂头上。
当凯撒·莫蒂——曾经的太子,后来的护国公,如今的新王——手持帝剑“裁决”,转身面向他的臣民时,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响彻云霄。
无人知晓这背后的真相与血腥。
他们只知道,一位新的、如同传说中英雄王般的伟大君主,已经诞生。
而真正的幕后导演,此刻正站在权力的巅峰,俯瞰着他的王国,眼中燃烧着平静却足以燃尽一切的野火。
新王凯撒·莫蒂——如今已是万众归心的凯撒一世——的登基大典,其规模与热烈程度,远超不久前的平乱庆典。
这不仅是一次权力的交接,更是一次对新时代的宣告与狂欢。
王都的每一个角落都装点着鲜花与彩带,美酒如流水,佳肴如山积,空气中弥漫着喜悦与希望的气息。
盛大的阅兵与民众游行结束后,夜晚的王宫宴会厅更是灯火辉煌,一场规模空前的宫廷舞会正在这里举行。
王国的新贵、有功之臣、各国使节以及……几位身份特殊的客人,齐聚于此。
许岁换上了一身得体的深蓝色礼服,虽然依旧显得有些瘦削,但那股阴郁的气质在暖色的灯光下柔和了许多。
他不太习惯这种场合,端着一杯晶莹的果酒,站在靠近阳台的角落,看着舞池中旋转的人影。
鸢尾则如鱼得水,她穿着一身灵动的、缀有细碎宝石的裙装,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时而与一位年轻将领跳上一曲,时而又溜到长桌旁,眼睛发亮地品尝着那些她从未见过的精致点心。
林其的身体在欧斯特大师的精心调理和【无尽潮汐】的持续滋养下,已经好了大半,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已能自如行动。
他穿着一身简洁的学者袍,正与欧斯特大师以及几位王宫学者低声交谈着,似乎在探讨什么魔法或历史问题。
陈秋旭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服饰,静默之刃隐藏在不易察觉的地方。
他站在一根廊柱的阴影下,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全场,既是在警惕,也是在观察。
他的归来之路依然漫长,但此刻,他愿意为这些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同伴,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地脉少女——“大地圣女”,则是一身素雅的长裙,与她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没有佩戴任何华丽首饰,唯有手指上那枚“大地脉动”戒指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她安静地坐在许岁不远处的软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清水,目光偶尔会掠过许岁,又很快移开,不知在想些什么。
“嘿,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在臭烘烘的管道和阴森森的巢穴里舒服多了?”
鸢尾端着一碟小蛋糕,蹦蹦跳跳地凑到许岁身边,笑嘻嘻地问道。
许岁看了看她,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算是回应:“还好。只是……不太习惯。”
“放松点嘛!”鸢尾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仗打完了,坏蛋死光了,现在是庆祝时间!你看那边,”她指了指正在与学者交谈的林其,“书呆子都活过来了呢。”
许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林其因为某个学术问题与一位老学者争论得面红耳赤,不由得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时,陈秋旭也走了过来,他拿起一杯酒,对许岁和鸢尾示意了一下:“辛苦了。”
简单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
一起潜入王都,一起面对圣兽,一起对抗尸骸,一起见证最终的“胜利”。
鸢尾豪爽地举起自己的果汁杯:“为我们还活着!”
许岁也默默举起了酒杯。
三人轻轻碰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去邀请那位‘圣女’跳支舞吗?”鸢尾突然压低声音,促狭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安静坐在那里的地脉少女,对许岁眨了眨眼。
许岁身体微微一僵,耳根似乎有些泛红,他瞪了鸢尾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陈秋旭看着这一幕,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就在这时,舞会的音乐变得舒缓而浪漫。越来越多的人步入舞池。
“哎呀,那位骑士团长好像邀请我了,我得去啦!”鸢尾看到之前共舞的将领再次向她走来,立刻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了过去。
陈秋旭对许岁点了点头,也转身融入了人群,将这片小角落留给了许岁和那位安静的女孩。
许岁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了地脉少女。
地脉少女抬起头,那双焦糖色的清澈眸子安静地看着他。
许岁在她面前站定,有些笨拙地伸出手,声音比平时更低了几分:“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地脉少女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有些紧张却努力保持镇定的脸,沉默了几秒。
就在许岁以为会被拒绝,准备收回手时,她轻轻地将自己戴着戒指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好。”
她轻声应道,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疏离。
许岁小心翼翼地牵起她,两人缓缓步入流光溢彩的舞池。
他们的舞步都算不上娴熟,甚至有些生涩,但在舒缓的音乐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苍蓝火焰的宿主与大地脉动的圣女,在这片由阴谋与鲜血铺就、最终却绽放出和平与希望的舞台上,暂时放下了肩头的重担与宿命的纠缠,只是随着旋律,轻轻摇曳。
阳台上,新任国王凯撒一世:莫兰泽。
远远望着舞池中那对略显特别的舞者,望着与民同乐、欢声笑语的臣子与将领,望着这片他耗费心血、甚至不惜背负污名与牺牲才夺回并重塑的江山,他的脸上露出了深沉而满意的笑容。
这场为“英雄王”归来而准备的大戏,终于圆满落幕。
而对于许岁、陈秋旭他们而言,王国的故事告一段落,他们的旅程,或许才刚刚进入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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