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雾重新合拢,将方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神战痕迹彻底掩埋。绝对的寂静再度成为唯一的主宰,仿佛那能抹除神只意志的虚无涟漪从未出现过。
玛拉跪在骨白色的盐骸尘埃中,完美面具上的微笑依旧,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僵硬。
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左手——那只手苍白得诡异,皮肤下糖霜与熵流的力量如同休眠的毒蛇,暂时蛰伏,却依旧能感受到它们冰冷而混乱的脉动。
手背上,那融合了剧本碎片与双重污染的印记黯淡了许多,但并未消失,像一个闭合的、不祥的眼睑。
埃落伊斯那甜蜜腐化的意志、依斯文那癫狂熵乱的嘶吼,都被强行中断、抹去。施加于她灵魂之上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虚脱感。
她尝试活动左手手指,动作滞涩,仿佛这只手已不完全属于自己,每一次屈伸都牵扯着某种深入骨髓的、异质的疲惫。
她缓缓站起身,华丽的教袍沾染了盐尘,显得有些狼狈。
那双空洞的眼睛环视四周,死雾浓稠如旧,喑默巨构沉默耸立,远处地面龟裂的巨壑中,偶尔有幽蓝的磷火闪烁,仿佛无数窥探的眼睛。这里不再安全。
埃落伊斯绝不会容忍“蜜语者”的失控与背叛,依斯文的力量虽混乱,也可能再次被此地异常的“寂静”吸引。伊克利斯虽广袤,但何处能避开神明的追索?
她需要一个地方藏身,一个连神明视线都可能被扭曲、隔绝的所在。
记忆库中,那些被教会列为绝对禁忌、连狂信徒都不愿提及的名字碎片般浮现。其中一个名字,伴随着极致的“虚无”风味,在她舌尖化开——弃卒之墟。
传说那是远古战争中,某位战败古神被彻底撕碎、其存在概念都被大部分抹除的最终坟场。那里的法则破损到了极致,连“遗忘”本身都会被遗忘,是伊克利斯最彻底的“无意义”之地。
或许只有那里,才能暂时掩盖她手背上这异常耀眼的“混乱信标”。
没有犹豫,玛拉开始移动。她的步伐依旧保持着某种仪式性的优雅,却比以往更快,更决绝。
她循着记忆中模糊的方位,深入盐骸荒原更深处,朝着那些死雾最为浓郁、连磷火都稀少至绝迹的区域走去。
沿途,她手背的印记偶尔会轻微悸动,仿佛在与环境中某些极度残破的古神碎片产生微弱共鸣,指引着她方向。
周围的景象愈发荒凉破败。盐壳变得脆弱易碎,踩上去便塌陷成粉。巨大的裂缝纵横交错,深不见底,从中渗出的不再是幽蓝磷火,而是一种……绝对的黑暗与冰冷,仿佛连通着宇宙的真空。
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中弥漫着一种陈腐的、万物终末后的死寂气息。
终于,她抵达了。
那是一片无比广阔的凹陷地带,仿佛巨大的陨石坑。坑内没有雾,因为连雾气似乎都不愿、或者无法在此地聚集。
视野异常“清晰”,却只看到一片单调的、令人绝望的灰白。地面是细密如尘的骨粉与盐末,没有任何起伏,没有任何特征,平坦得如同死亡的镜面。
这里没有任何声音,连玛拉自己的脚步声都被这片土地贪婪地吞噬,比外界的死寂更加彻底——这是一种连“寂静”本身都已死去的寂静。
这就是弃卒之墟。踏入其中的瞬间,玛拉感到自己与外界那微弱的联系——甚至包括与埃落伊斯那令人窒息的链接——都变得极其稀薄,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无形的隔膜所阻挡。
她稍稍松了口气,寻得一处相对平坦之地,缓缓坐下,试图调息,观察手背印记的变化。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定的刹那,异变陡生!
她身下那灰白色的尘埃地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无数纤细、扭曲的黑色痕迹!
这些痕迹如同迅速蔓延的裂纹,又像是某种无法理解的文字或电路图,它们自发地组成复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图案,并以玛拉为中心急速扩散!图案之中,散发出一种冰冷、精密、却毫无生命气息的质感。
玛拉猛地想跃开,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不是神威,也不是物理束缚,而是一种……概念上的“锁定”!
她手背上的印记骤然变得滚烫,糖霜、乱码与文字再次剧烈闪烁,但这一次,它们并非内斗,而是仿佛受到了外部刺激,一致地对准了地面那突然出现的黑色痕迹,发出强烈的警告性悸动!
紧接着,一个声音,或者说,一种直接植入她意识深处的信息流,冰冷、精确、毫无波动地响起:
“检测到高维异常扰动源。
模式识别:混合性神性污染(类型:欢愉\/腐化;混乱\/熵增)及未知概念载体。
符合‘清理协议’启动标准。开始分析威胁等级……”
玛拉瞳孔骤缩(尽管依旧空洞)。这不是神只的低语,不是亡灵的意念,更不是奇点那漠然的陈述。
这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冰冷的、仿佛机械般的“意识”。
地上的黑色痕迹光芒微闪,玛拉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扫描力穿透了她的身体,直抵灵魂深处,甚至触及了手背上那危险的奇点。那股力量极度谨慎地绕开了奇点核心,似乎对其也抱有极大的忌惮。
数秒后,那冰冷的信息流再次响起:
“威胁等级判定:‘矛’与‘盾’混合体,极度危险,不可预测。
现有协议无法有效清理。
启动次级应对方案:标记、隔离、观测。”
话音(信息流)刚落,地面上那些黑色痕迹猛然亮起,一道暗沉的光晕从图案中升起,迅速笼罩了玛拉。她感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场正在形成,并非要伤害她,而是要将她永久地禁锢在这片“弃卒之墟”的特定范围内,与外界彻底隔绝!
同时,她左手手背上,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低头看去,只见那些黑色的痕迹如同活物般蔓延而上,在她苍白的手腕处,缠绕形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散发着微光的黑色烙印——一个她无法理解的、由几何线条与未知符号构成的标记。
暗沉光晕稳定下来,将她封闭在一个直径约十米的无形力场中。地面的黑色痕迹渐渐隐去,仿佛从未出现。
那冰冷的信息流彻底消失了,留下死寂中更加深沉的死寂。
玛拉触碰着手腕上那冰冷的黑色烙印,它没有任何温度,却仿佛一个永恒的监视器枷锁。
她被标记了。被隔离了。被某种潜藏在伊克利斯最荒芜废墟之下的、非神非亡灵的、冰冷而古老的“机制”视为需要观测的异常物体。
这到底是什么?是远古战争遗留的自动防御系统?是某位陨落古神最后的、仍在运行的法则残响?还是……伊克利斯这片宇宙坟场本身所产生的、某种针对“异常”的免疫反应?
她抬头,望向力场外那无边无际的灰白死寂。埃落伊斯和依斯文的威胁似乎暂时远离了,但她却落入了一个更加未知、更加令人不安的境地。
手腕上的烙印微微闪烁,冰冷,沉默,仿佛在持续不断地向某个未知的深处发送着她的坐标与状态数据。
谁,或者说什么,正在接收这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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