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拉眼中那丝初醒的、极度迷茫的虚无,如同冰面上的裂痕,转瞬即逝。
沉重的眼皮再次缓缓合上,她头一歪,又陷入了昏迷,仿佛刚才那声气若游丝的“谁……在……哭……”只是众人紧绷神经下的集体幻觉。
但此刻,无人有余暇去深究。
承载着“源塔”湮灭记忆的混乱回响,如同一次粗暴的灵魂冲击,席卷了整个区域。
纯白化身的行动陷入了短暂的僵直与混乱,星云眼眸中的光芒不规则地闪烁,仿佛系统正在艰难地处理无法识别的错误数据。
那三具被唤醒的铠甲残骸(包括最初的那一尊),则如同被注入了狂怒的燃料,对着纯白化身发出了更加狂暴的无声咆哮,它们身上裂隙中的灰白光点激烈闪烁,抵抗甚至开始反过来侵蚀那纯白的净化之光!
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混乱的记忆回响干扰了化身的绝对秩序,残骸的苏醒暂时抵挡了净化的步伐。但这平衡脆弱得如同蛛丝。
塞拉斯蒂安半跪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太阳穴,脑海中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搅动。
强行引导和放大玛拉那混乱力量的反噬远超预期,那湮灭记忆的碎片与他自身的记忆、信念剧烈冲突,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海。“蜜语摇篮曲”的力量变得散乱不堪,难以凝聚。
落米伊搀扶着他,脸色同样苍白,她自己的精神也受到了冲击,但更多的是一种信仰层面的动摇。
那些破碎的记忆意象——光塔的掠夺、万物的灰白化——与她所认知的光明教义截然相反,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维里克的情况稍好,【悖论之环】对心智冲击有一定防御力,但他维持悖论力场对抗纯白锁链也消耗巨大,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这僵持不了多久!那些鬼东西快要适应了!”他嘶哑地喊道,看到其中一个纯白化身的星云眼眸旋转速度开始恢复正常,身上的光芒也重新稳定下来。
塞拉斯蒂安艰难地抬起头,视野因痛苦而模糊。
他看到一具新苏醒的、外形更像巨型昆虫甲壳化石的残骸,被一个恢复过来的化身用纯白光芒凝聚的长枪猛地刺穿,甲壳瞬间大面积灰白化,崩裂瓦解!那残骸发出无声的哀嚎,余烬般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
平衡正在被打破。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塞拉斯蒂安。他的力量,无论是光明的神术,还是新生的“神之十二曲”,在这种层面的对抗中都显得如此无力。
他渴望力量,渴望能够守护同伴、打破僵局、裁决眼前这荒谬困境的力量!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柄被他深深封印的圣剑——暮光裁决者。自那次险些被其力量吞噬后,他就再未主动召唤过它,甚至不敢过多回想。
那光暗交织的磅礴力量,既让他敬畏,也让他恐惧,恐惧自己无法驾驭,恐惧那力量揭示出的自身内心的阴影。
但现在……
又一具残骸在纯白光芒中化为飞灰。
落米伊为了给他争取时间,咬牙再次释放出微弱的净化之光,试图干扰化身的动作,却被反震得踉跄后退,手臂上出现了一道被光芒灼伤的焦痕。
维里克闷哼一声,一张卡牌在手中破碎,强行扭曲了刺向他的光枪轨迹,但显然也已快到极限。
不能再犹豫了!
塞拉斯蒂安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强行压下脑海中的剧痛和混乱,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祈求、所有对“平衡”的渴望,凝聚成一道无比强烈的意念,投向那存在于概念与现实夹缝中的圣剑!
“回应我!以持衡者之名——暮光裁决者!”
没有华丽的召唤阵,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仿佛只是顺应了他内心那一声极度渴望的呐喊,他身前的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
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悬浮在那里。
剑身呈现出独特的“暮光色”——深邃内敛的暗金与灰银交织,如同凝固的黄昏,缓慢流淌着静谧而强大的光辉。
剑格处,抽象的新月与太阳符号完美融合,象征着光与暗的共生。剑柄则是某种温润的、能感受到微弱心跳般波动的古老玉石。
它没有散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沉静,仿佛亘古以来便如此存在,见证着光暗的起伏与轮回。
正是圣剑——暮光裁决者!
它回应了塞拉斯蒂安在绝境中对于“平衡”与“裁决”的极致渴望!
塞拉斯蒂安伸出手,颤抖着,握住了那温润的玉质剑柄。
在握住剑柄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涌入他的体内!并非单纯的光明,也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质的法则之力!
这力量宏大而冰冷,如同宇宙本身的脉搏,与他体内那因信仰崩塌而变异、又因开创“神之十二曲”而新生的力量产生了奇特的共鸣!
他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撕裂的痛苦,在这股宏大力量的冲刷下,并未消失,却仿佛被纳入了一个更广阔的视角下去审视,变得不再那么具有破坏性。
光塔的湮灭、万物的静滞、纯白化身的绝对秩序、残骸与嫩芽对“新生”的渴望……这一切矛盾与冲突,似乎都可以被纳入某种需要被“裁决”的范畴。
圣剑的状态并非完全的光明,也非黑暗,而是处于一种极其微妙的、偏向宁静的平衡。这反映了塞拉斯蒂安此刻内心最深处并非想要毁灭或净化,而是渴望理解与止息纷争的诉求。
“那是……?”
落米伊看着那柄散发着暮光色彩的长剑,感受到其中既熟悉又陌生的威严气息,一时怔住。
维里克眼中也闪过极大的惊讶,他能感觉到那柄剑蕴含的法则层面力量远超他的认知,那是一种接近本源的东西!
离得最近的一个纯白化身,似乎也感知到了暮光裁决者出现的法则扰动,它那刚刚恢复稳定的星云眼眸再次波动起来,首次主动将“目光”从残骸和嫩芽上移开,锁定了塞拉斯蒂安和他手中的圣剑!
它本能地察觉到,这突然出现的“变数”,比那些残骸和混乱回响更具威胁!
化身抬起手,纯白的光芒高度凝聚,化作一道足以洞穿空间的炽热光束,直接射向塞拉斯蒂安!
塞拉斯蒂安此刻心念与圣剑相通,面对这致命的攻击,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暮光裁决者,并未劈砍,而是将剑身如同盾牌般挡在身前。
剑身上流淌的暮光之色骤然变得浓郁!
那足以净化万物的纯白光束轰击在暮光剑身之上,并未发生爆炸,而是如同百川入海般,被那深邃的暮光尽数吸收!
剑身微微震颤,发出一种低沉悦耳的、仿佛钟磬般的嗡鸣,表面流光溢彩,似乎很“享受”这种纯粹秩序之力的补充。
纯白化身似乎僵住了,它的攻击竟然被如此轻易地化解吸收,这超出了它的理解。
塞拉斯蒂安感受着剑身传递来的、那被转化吸收的温和力量,心中明悟渐生。
他看向那纯白化身,看向这片仍在被缓慢净化的死寂之地,看向那些挣扎抵抗的残骸和那株颤抖的嫩芽。
他深吸一口气,将圣剑平举,并非指向任何一个具体目标,而是指向这片战场本身。
他的声音因力量充盈而变得沉稳威严,回荡在死寂的空气中:
“此地之失衡,非源于新生之混乱,而源于旧日之创伤与绝对之压制!”
“以暮光之名,裁决于此——静滞之忆,当有倾诉之途!新生之芽,当有存续之权!”
随着他的话语,暮光裁决者剑身上的光芒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单纯吸收,而是将刚才吸收的纯白光芒,与他自身那调和性质的“蜜语摇篮曲”力量,以及圣剑本身的平衡法则,柔和地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平和却无比强大的暮光领域,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
这暮光领域并不具备攻击性,也不强行净化或治愈任何一方。
它如同一位公正的裁判,强行介入光与暗、秩序与混沌、静滞与新生之间。
领域所及之处,纯白化身身上的光芒变得不再那么具有侵略性,那强制同化的意志被大幅削弱,它们的动作明显放缓,星云眼眸中的旋转也变得柔和了一些,似乎陷入了某种“困惑”。
而那些铠甲残骸和那株嫩芽,则感到那股试图消灭它们的压力骤减。残骸们停止了咆哮,余烬红光不再激烈闪烁,而是带着一种茫然的“注视”。那株嫩芽也不再颤抖,三片叶子(包括那灰烬雏叶)微微舒展,仿佛松了口气。
整个区域的激烈冲突,竟然在这奇异的暮光领域笼罩下,暂时平息了下来!
一种诡异的、充满张力的宁静,取代了之前的生死搏杀。
塞拉斯蒂安维持着圣剑,感到力量在快速消耗,但他心中却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晰感。
他找到了第三条路——并非屈服于静滞,也非拥抱混乱的新生,而是裁决出一个让双方暂时“停火”的空间!
然而,就在他以为暂时控制住局面时——
暮光裁决者那平静的剑身,忽然自主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发出一声几不可闻,却直抵灵魂深处的低鸣!
这低鸣并非针对纯白化身,也非针对铠甲残骸。
而是猛地指向了众人来时方向,那片被守护者主体力量封锁的、与“永恒引擎”污染相连的黑紫色空间裂缝处!
圣剑……在主动预警?
塞拉斯蒂安心中一凛,顺着圣剑低鸣的指引,将感知延伸过去。
只见那道被纯白光芒死死封锁、本该逐渐弥合的黑紫色裂缝,其边缘不知何时,竟然渗透出了一缕缕极其细微的、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暗金色纹路!
这些纹路古老而诡异,正在贪婪地吸收着暮光裁决者散发出的平衡法则之力,以及罗斯克尔本身的沉眠之力,甚至还在窃取纯白化身与死寂残骸对抗时散逸的能量!
它们如同活着的寄生虫,借助多方冲突产生的能量乱流,悄然壮大,并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反向侵蚀着守护者的纯白封印,甚至开始改造那通往“彼端”的裂缝结构!
一个更加古老、更加隐秘的“渔翁”,似乎一直潜伏在侧,等待着这个机会!
圣剑暮光裁决者的低鸣,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与厌恶,仿佛遇到了某种本质上的宿敌!
那暗金色的纹路……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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