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越王桀的暴毙，如同一层厚重的阴霾，彻底笼罩了文朗城，也宣告了这片土地上一个时代的终结，以及一个更为黑暗、更为血腥，属于山鬼的时代的开启。
山鬼，这个凭借诡计、狠辣与所谓“山神庇佑”崛起的枭雄，在毒杀桀的次日，便不再掩饰他的野心与冷酷。
他并未立刻举行什么隆重的登基仪式，那套虚礼在他看来远不如实实在在的权力重要。
他直接以“代行山神旨意，统摄百越诸部”的名义，搬入了原本属于雒越王的宫殿，坐在了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铺着虎皮的骨座上。
他的第一把火，便烧向了那些原本忠于雒越王桀的旧臣。
几日后的清晨，文朗城中心广场，气氛肃杀。山鬼高坐于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脸上彩绘狰狞，目光冰冷地扫视着台下被强行驱赶而来、面色惶恐的雒越贵族、长老以及部分军民。
阿曼手持一份羊皮卷，站在台前，声音洪亮却带着寒意，开始宣读一份所谓的“罪己诏”和“惩处令”。
“前雒越王桀，昏聩无能，御下不严，致使百姓窜逃，军民离心！此乃其罪一！”
“秦狗势大，桀不思团结各部，共抗外辱，反心存怯懦，暗怀异志，欲背弃山神，投降秦狗，几陷我百越于万劫不复之地！此乃其罪二！”
“今，桀已蒙山神召唤，然其遗留之党羽，盘踞朝野，蛊惑人心，动摇根基！为肃清奸佞，稳固大局，山鬼大人奉山神谕令，对此等叛逆之徒，施以神罚！”
随着阿曼的宣读，一队队如狼似虎的“山神之怒”士兵冲入人群，将数十名早已被标记好的、曾经是桀的心腹重臣、或在桀死后流露出不满情绪的贵族，粗暴地拖拽出来。
“放开我！我是部落长老！山鬼，你不得好死！”
“我等无罪！山鬼！你这是排除异己！”
“山神不会饶恕你的！”
哭喊声、怒骂声、求饶声响成一片。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山鬼那毫无感情的冰冷目光，以及执法士兵手中冰冷的刀锋。
“执行神罚！绞刑！” 阿曼厉声下令。
粗粝的绳索套上了这些人的脖颈，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和绝望的窒息挣扎，一具具尸体被吊上了广场周围早已立好的木杆上。他们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愤怒与不甘，在微风中轻轻晃荡，如同恐怖的装饰。
这其中，甚至包括几位在桀死后第一时间向山鬼表示效忠的官员。山鬼不需要墙头草，他只需要绝对的控制和恐惧。
他要借这些人的头颅，告诉所有雒越人，顺我者未必昌，但逆我者——必亡！
这场公开的、毫无道理的清洗，持续了数日。任何与旧王权有牵连，或者仅仅是让山鬼感到一丝不放心的人，都被以各种牵强的理由投入大牢，或直接处决。
文朗城内的权力阶层，被彻底血洗了一遍，换上了雄牛、黑蟒等头人的亲信，或者阿曼挑选出来的、善于钻营投机的雒越人。
紧接着，山鬼的屠刀挥向了那支原本忠于桀的八千雒越精锐。
这支部队驻扎在城外大营，是桀苦心经营的最后底牌。山鬼自然不会允许这样一支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武装力量存在。
他先是假借整编、加强训练之名，将这八千人调入城内校场。随后，以“甄别忠诚，清除桀之余孽”为借口，命令所有军官出列。
当数百名军官忐忑不安地站到队伍前方时，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山神之怒”士兵突然发难！
弓弩齐发，刀剑并举！
“杀！”
“一个不留！”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瞬间响彻校场！
那些军官猝不及防，很多人甚至连武器都未拔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已经表示愿意接受整编，还会遭到如此屠杀。
校场变成了修罗场，鲜血染红了夯土地面。
屠杀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当最后一名敢于反抗的军官被乱刀砍死，校场终于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满地狼藉的尸体。
山鬼站在点将台上，看着下方那些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的普通士兵，声音如同寒冰：“尔等也看到了！叛逆者，便是此等下场！山神不需要三心二意之徒！”
他顿了顿，继续道：“然，山神亦有好生之德！愿真心归附，效忠于我，效忠于山神者，可免一死！重新整编，戴罪立功！”
在死亡的威胁和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面前，大部分士兵崩溃了，他们扔掉武器，跪地乞降，宣誓效忠。然而，经过这番血腥清洗，八千精锐，最终只剩下不到五千名被吓破了胆、彻底失去反抗意志的“软骨头”，他们被山鬼打散，编入了雄牛和黑蟒的部队中，充当炮灰。
至此，山鬼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彻底掌控了文朗城以及雒越王室的最后一点反抗力量。
随着山鬼在文朗城站稳脚跟，以及他“大败秦军”、“山神庇佑”的威名或者说凶名的传播，加上他派往各处的小股部队的武力威慑和裹挟，越来越多的百越部落，无论自愿与否，都被迫向文朗城聚集。
一时间，以文朗城为中心的雒越地区，人口急剧膨胀，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余万！而被山鬼以各种手段强行编入军队的青壮，更是达到了九万之众！
这庞大的数字，如同一剂猛烈的毒药，注入了山鬼那本就极度膨胀的野心之中。
他站在加固加高后的文朗城墙上，望着城外连绵不绝、如同蚁群般的营帐和忙碌的人群，一种“手握雄兵，睥睨天下”的错觉油然而生。
“九万勇士！五十万子民！” 山鬼紧握着他的巫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秦狗虽强，然我据坚城，拥重兵，更有山神庇佑，何惧之有？！待其劳师远征，兵疲粮尽，便是我‘山神之怒’横扫南疆，甚至北上中原之时！”
他完全忽略了这九万“勇士”大多是强行征召、训练不足、士气低落的乌合之众，也忽略了那五十万“子民”中充斥着恐惧与怨恨。
巨大的数量优势，蒙蔽了他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变得愈发疯狂和不可一世。
为了应对他想象中的、即将到来的秦军全面进攻，山鬼下达了一条让所有雒越人都感到窒息和绝望的命令——全民皆兵！
“传我命令！” 山鬼的声音在议事厅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癫狂，“凡我治下之民，无论男女，年满十三岁以上者，除残疾重病之外，必须接受军事操练！由各部头人负责，十日之内，必须学会使用竹矛、投掷石块、辨识号令！”
他顿了顿，补充道：“十三岁以下者，亦不得闲散！组织起来，负责搬运守城物资、传递消息、照料伤员！胆敢违令、懈怠者，其全家皆以通敌论处，绞立决！”
这道命令如同瘟疫，迅速传遍了文朗城及周边所有百越人聚居地。
铁血的高压政策，瞬间让原本就怨声载道的百越人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就连那些最初跟随山鬼，从西瓯等地迁徙过来的部落，也开始出现了强烈的反对声音。一个名叫岩的小头人，仗着资格老，在部落集会时忍不住抱怨：
“山鬼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我们跟着他，是以为他能带我们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受秦狗和旧贵族的欺压！可现在呢？男人要被拉去打仗，女人也要像男人一样操练，连半大的孩子都不能闲着！这比在秦狗统治下的时候还要苦啊！”
旁边另一个头人叹气附和：“是啊，当初屠纲、王悍那些秦狗虽然可恶，盘剥得狠，但至少……至少我们还能守着自家那点田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只要足够卑微，把头埋进土里，总能活下去。可现在……这过的叫什么日子？随时可能掉脑袋，比牲口都不如！”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还不如……”
“嘘！慎言！你不要命了？！” 立刻有人惊恐地打断他，紧张地四下张望。
然而，抱怨就像野火，一旦点燃，就很难扑灭。不满的情绪在底层民众和部分头人中悄悄蔓延。
但山鬼的耳目无处不在。那个抱怨得最大声的头人岩，在第二天清晨，就被一队“山神之怒”士兵从家中拖出，罪名是“散布消极言论，动摇军心”。
在部落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岩被剥去上衣，绑在木桩上，由山鬼的亲兵用浸过水的皮鞭，活活抽打至死！他的家人也被全部贬为奴隶，分配给了雄牛部落。
“这就是违抗山神神谕的下场！” 行刑的军官冷酷地宣布，“所有人记住，山鬼大人的话，就是山神的神谕！谁敢质疑，谁敢违抗，岩就是你们的榜样！”
血腥的镇压，暂时压制住了公开的反对声音。但极度的压迫，也催生出了绝望的反抗。
几天后的夜晚，一支约莫百人的队伍，主要由不堪忍受的普通百越农民和少数逃兵组成，他们拿着简陋的锄头、柴刀和几把偷来的青铜短剑，试图冲击文朗城的一个粮仓，抢夺粮食后逃往北方。
然而，他们的行动早已被山鬼的人给监视了。还没等他们靠近粮仓，就被巡逻的“山神之怒”小队发现。
“有人造反！杀了他们！”
燧发枪那特有的、在百越人听来如同雷霆的轰鸣声响起！
虽然准头奇差，但那喷吐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声响，瞬间就击溃了这些乌合之众的心理防线。
紧接着，装备着皮甲带着青铜武器的山鬼嫡系部队冲杀上来，如同砍瓜切菜般，将这百余人屠杀殆尽。他们的头颅被割下，悬挂在粮仓外的木架上示众。
反抗的火焰，还未燃起，就被无情地踩灭。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残酷的镇压面前，个人的勇气和愤怒，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整个雒越地区，在山鬼的统治下，已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间炼狱。道路上设立着层层关卡，巡逻队昼夜不停，任何试图逃离的人，一旦被抓回，等待他们的就是最残酷的绞刑。
城墙上、道路旁，悬挂的尸体越来越多，乌鸦成群结队地盘旋啄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聒噪。
百姓们生活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他们不敢大声说话，不敢流露不满，甚至连眼神都要小心翼翼。
他们开始深深地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相信山鬼的蛊惑，为什么要跟着他来到这文朗城。与现在这种朝不保夕、如同牲畜般被驱使的日子相比，当初在秦军的统治下，虽然卑微，但至少还能勉强苟活的日子，简直如同天堂！
而与这人间惨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雄牛、黑蟒、老树根等死忠于山鬼的头人，以及阿曼等新晋权贵们穷奢极欲、醉生梦死的生活。
他们占据了原本属于雒越贵族的最好的宅邸，仓库里堆满了从各地搜刮来的金银珠宝、象牙、犀角、珍贵的香料和皮革。他们的餐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许多甚至是过去连雒越王都难得一见的珍馐。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倚仗权势，肆意凌辱、霸占看上的女子。无论是雒越贵族的妻女，还是平民家的姑娘，只要被他们看上，便难逃魔爪。文朗城的夜晚，常常回荡着女子凄厉的哭喊和那些头人及其部下放肆的淫笑。
他们仿佛一群嗅到末日气息的野兽，在最后的时光里，疯狂地榨取着一切享乐，用酒精、美食和女人的肉体来麻痹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们比谁都清楚，以他们在瘴疠谷之战中的角色，以及后续的种种暴行，一旦秦军攻破文朗城，他们绝无生还的可能！
与其整日担惊受怕，不如抓紧时间，尽情享受这为数不多的“逍遥”日子。
至于那份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头顶的、来自大秦帝国的血腥檄文，似乎已经被他们刻意遗忘在了醉生梦死的狂欢之后。
或者说，他们不敢去想，不愿去想，只能用更加疯狂的放纵，来对抗那即将到来的、注定无比残酷的命运。
文朗城，这座雒越人曾经的圣城，如今已是鬼蜮横行，悲歌四起。
山鬼用恐惧和鲜血构筑的统治，看似稳固，实则如同建立在火山口上的沙堡，内部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与绝望的悲鸣。
只待北方那真正的雷霆降临，这座人间炼狱，便将迎来它最终的审判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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