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瘫在落叶堆里,正龇牙咧嘴地检查自己身上的擦伤,脑子里还在消化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图书馆。
溪水淙淙,林子里鸟叫得欢,更衬得他这儿凄凄惨惨戚戚。
“得想法子爬上去…”他嘀咕着,试着动动胳膊腿,还好,骨头应该没事。
正挣扎着要起身,旁边灌木丛一阵窸窣响动。
张勤心里一紧,别是野猪熊瞎子吧?
他赶紧抓起手边的药锄,紧张地盯着那丛灌木。
灌木分开,出来的却不是野兽,而是一个老者。
老者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年纪,头发胡须都有些花白,但面色红润,眼神清亮。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衣裳,裤腿扎着,脚上一双磨得发旧的麻鞋,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篓,里面装满各种草根树皮,手里还拿着一把小药锄。
老者看到溪边狼狈不堪的张勤,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和善地问道:“后生,怎地摔到这山涧里来了?可伤着筋骨?”
张勤见是人,松了口气,放下药锄,苦着脸道:“多谢老丈关心,采药不小心脚下滑了,滚下来的。骨头没事,就是浑身疼,蹭破些皮。”
老者走近几步,放下药篓,仔细看了看张勤的气色和露在外面的伤处,点点头。
“嗯,面色无大碍,多是皮外伤。溪水寒凉,莫要久浸。”
他说着,从药篓里翻找出几片叶子,在溪水里洗了洗,又从一个粗瓷小瓶里倒出些粉末,混合在一起,递给张勤。
“嚼碎了,敷在破皮之处,能止痛敛疮。”
张勤接过那团糊糊,将信将疑地嗅了嗅,有股清凉辛辣的气味。
他依言嚼碎,只觉得味道极苦,敷在火辣辣的伤口上,果然一阵清凉,疼痛减轻了不少。
“多谢老丈!您这药真灵!”张勤惊喜道,这才仔细打量对方。
见对方药篓里药材种类极多,处理得也干净利落,显然是个极有经验的采药人。
“老丈也是来采药的?对这山里很熟吧?”
老者微微一笑,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老朽姓孙,确实常在这秦岭之中行走,采些药草,也顺便看看这山里百姓的疾苦。”
“后生你看着面生,不是这山里的药农吧?怎么也来采药?还如此不小心。”
张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子姓张,在城外皇庄当差。庄里试种些药材,长势慢,就想着进山采些应急,没想到…”
他顿了顿,想起刚才那药效,便请教道,“孙老丈,您刚才那药粉,是用什么配的?效果真好。”
“不过是些寻常草药,地榆炭、蒲黄末,再加点冰片罢了,取其收敛止血之效。”老者随口答道,又看了看张勤药篓里采的药材。
“嗯,黄芩选得不错,都是多年生的老根。地榆也还行。”
“哟,还找到几株三七?眼光可以。不过这三七性子娇贵,你这般胡乱挖取,根须断了不少,可惜了。”
张勤被说得脸一红,他的采药手艺确实粗糙。
他忍不住辩解道:“小子也只是从药书上见过些皮毛,实操确实生疏。老丈您真是行家!”
“药书?”老者似乎来了点兴趣,“都看过哪些药书?”
“呃…《神农本草经》、《桐君采药录》…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方子。”
张勤含糊道,赶紧在脑子里翻他的“图书馆”,生怕对方细问。
老者点点头:“看来也是读过些书的。不过,医药之道,贵在实践,须得亲眼辨认,亲手炮制,深知药性,方能活用。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老丈说的是!”张勤深以为然,这和他学农的感觉一样。
他看着老者篓里那些他不太认识的药材,好奇地问:“孙老丈,您采这些…都是治什么病的?”
老者也不藏私,拿起几样一一告诉他:“这是太白蓼,治痢疾;这是鬼臼,以毒攻毒,疗恶疮。;”
“这些是准备炮制玉壶丸的,治霍乱吐利…关中这些年战乱不断,百姓流离,疠疾横行,这些药,都能救急。”
张勤听得肃然起敬。
这老药农不仅懂药,更有一颗仁心。
他想起之前和蒋合的交流,便把自己试种药材,尤其是对三七种植的困惑说了出来:“…总觉得湿度温度难把控,苗总长不旺。”
老者仔细听了,捻须道:“三七喜阴湿,却忌积水。你所选之地,排水未必佳。”
“可尝试半地下窖藏之法,模仿其山间原生环境,或可一试。土壤需疏松,多加腐殖土…”
他说的法子比蒋合更细致,甚至涉及到一些模拟微环境的技巧。
张勤听得茅塞顿开,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采药老农能有的见识!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名,一个在唐代医药史上如雷贯耳的名字。
他心脏砰砰跳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脑海。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孙老丈…您…您莫非就是…那位着有《千金方》、陛下数次征召都不应、一心只在民间行医的…孙思邈孙真人?”
老者闻言,微微一怔。
随即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在山涧中回荡。
“虚名而已,不足挂齿。老朽不过是个山野郎中,比不得后生你在皇庄为民试种药材,这才是务实之功。”
“后生如何知道老朽正在撰写《千金方》?可还未成书呢”
真是孙思邈!药王孙思邈!
张勤仔细一看着作成书年份,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无奈挠了挠头。
“小子也是听说的,不禁脱口而出。”
张勤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忘了浑身疼痛。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孙思邈就躬身长揖:“小子张勤,不知是孙真人当面,方才失礼了!”
“真人医道通神,仁心济世,小子仰慕已久!”
“恳请真人收小子为徒,传授医药之道!”
“不求能成名医,只求多识药性,多种活些药材,将来或能多救几人!”
孙思邈看着激动不已的张勤,并未立刻答应,也不细究,只是温和地扶起他。
“后生不必多礼。医药之道,非为虚名,乃为实济。”
“你有此心,已是难得。拜师之事,非同小可,须观其行,察其志。”
“你既在皇庄试种药草,便是难得的实践。日后若有疑难,可来这山中寻我。”
“若你能持之以恒,心诚志坚,你我自有师徒之缘。”
这虽未立刻答应,却已是给了极大的机会。
张勤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多谢真人!小子一定用心!定不负真人期望!”
这时,上头传来了铁柱他们焦急的呼喊声。
孙思邈笑道:“你的同伴寻来了。快去吧。记住,采药制药,首要稳当,莫再如此毛躁了。”
“这瓶金疮药你拿着,回去敷用。”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陶瓶递给张勤。
张勤再次谢过,在孙思邈的指点下,找到一条稍缓的小路,艰难地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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