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起,天就高了,云也淡了。
地里的颜色一天一个样,麦田黄澄澄一片,稻穗沉甸甸地弯了腰,连那十几窝西瓜,也滚圆碧绿,敲着发出沉闷的“嘭嘭”声。
皇庄里,空气都绷紧了,一年里最忙累、也最欢喜的时候到了。
开镰前,张勤盯着庄户们手里那些锈迹斑斑、刃口钝厚的旧镰刀,直皱眉头。
这玩意儿割麦子,得多费多少力气?他跑去铁匠铺,守着铁匠,连说带比划。
“老师傅,这镰刀弯弧能不能再大点?像月亮那样。”
“刃口得薄,打出斜茬儿,要快!对,就这样开刃,磨石多过几遍,得锋利得能刮胡子!”
他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
“还有这木柄,这里,这里,给我打磨圆润些,握着不硌手。”
铁匠照着他说的打了几把新镰刀。
一试,果然轻快省力,割麦子跟削草似的。
庄户们抢着用,老镰刀立马被嫌弃地扔到了一边。
收麦子是重头戏。男女老少齐上阵,弯着腰,挥舞着新镰刀,麦秆一片片倒下,捆成捆,码成堆。
打谷场上,石碾子被驴拉着吱呀呀转圈,麦粒噼里啪啦地脱落下来。
张勤也没闲着,他负责的那三亩水稻田,稻穗长得格外齐整硕大,引得不少老农来看稀奇。
他跟着一起下田收割,感受着沉甸甸的稻穗压手的喜悦。
忙完麦收和稻收,紧接着就是秋耕和准备种冬麦。
韩老头带着人赶着牛,拉着新制的曲辕犁翻地,果然省力不少,耕得也深。
地翻好了,要耙平碎土,才好播种。以往都是用那种沉重的“耙”,人站在上面,靠重量压碎土块,效率低,人也累。
这天,张勤蹲在地头,看着几只麻雀在刚翻过的地里跳来跳去,用细爪子灵巧地刨开土块,啄食里面的虫子和草籽。
他看得入了神。
“铁柱,你瞧那麻雀爪子,刨得多利索。”张勤忽然说。
铁柱正累得满头汗,闻言瞅了一眼:“嗯,是利索,咋了张丞?”
“咱那耙,太笨了,要是能像这麻雀爪子似的…”
张勤喃喃自语,眼睛发亮。
他猛地站起身,跑回司稼所,翻找出几根柔韧性好的竹条和一些硬木片。
他比划着麻雀爪子的形状,把竹条烤弯,模仿爪子的弧度,前端削尖。
又把几根这样的“竹爪”并排固定在一根横木上,横木中间再安上一根长木柄。
“这是啥玩意儿?”韩老头和铁柱围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个怪模样的东西。
“试试看,叫…耘爪吧。”张勤也不太确定,他拿着这新工具走到地里,双手握着长柄,将那一排竹爪压进土里,然后向后用力一拉。
嗤啦一声,竹爪轻松地划拉开土壤,将大块的土坷垃耙碎,比那沉重的旧耙轻快多了!
“嘿!这玩意儿好使!”
铁柱抢过来试了试,毫不费力就能操作。
“比那死沉死沉的耙强多了!就跟…就跟挠地似的!”
韩老头也试了试,连连点头:“巧!真巧!张丞你这脑子是咋长的?看个麻雀都能看出门道!”
张勤笑了:“就是看着麻雀刨食,瞎琢磨的。”
“这玩意儿做起来简单,庄里谁家都能自己做几把,耙地碎土能省不少力气。”
很快,“耘爪”这新鲜玩意就在皇庄里传开了。
家家户户都学着样子,找竹条木棍制作,秋耕备播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虽然还是累,但终究是轻松了些。
张勤看着这丰收的景象,在小本子上记下一笔:耘爪,仿鸟爪制,碎土省力。
紧跟着就是磨人的脱粒。
麦子还好,用石碾子反复碾压,再用连枷敲打,虽然累,总算能对付。
可那三亩水稻收成太好,沉甸甸的稻穗堆成了小山,脱粒就成了大难题。
庄户们沿用老法子:双手紧握一大把稻秆,将穗头狠狠摔打在斜放的石板或木桶沿上,靠撞击力让谷粒脱落。
嘭!嘭!沉闷的响声不绝于耳,稻糠飞扬,呛得人直咳嗽。
一天下来,手臂酸麻抬不起来,效率却低得可怜。
看着金灿灿的稻谷还牢牢挂在穗上,韩老头急得嘴角起泡。
张勤也跟着摔打了几下,只觉得虎口震得发麻,效果却微乎其微。
他盯着那不断扬起又落下的稻把,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么干太费人,得想个法子。
他想起以前在南方见过的传统农具,似乎有一种叫“稻斛”或“拌桶”的东西,专门用来给水稻脱粒。
原理似乎就是利用摔打和撞击。
他蹲在地上,捡起根树枝划拉。
一个大木桶…光摔打不行,得让它四面都能碰…里面最好再有点锯齿什么的增加摩擦…
“狗蛋!”他喊来正甩着胳膊喘气的狗蛋。
“去找木匠老刘,让他搬几块厚实的木板过来,再找些结实的老竹子。”
木匠老刘扛着木板来了,听张勤比划着要做个四面带斜坡的大木斗,里面还要镶嵌带竹齿的横板,一脸茫然。
“张丞,这是要做啥?洗澡盆不像洗澡盆,米斗不像米斗。”
“做个给稻子脱粒的家伙什儿,您先照我说的做。”
张勤也说不清,只能硬着头皮指挥。
老刘手艺不错,照着张勤的示意,叮叮当当忙活起来。
先用厚木板拼成一个上宽下窄、方中带圆的深斗,四面向内倾斜。
又在斗内侧相对的两面,各安装上一块可以抽换的、凿满了密密麻麻反向竹齿的木板,竹齿尖锐斜出。
另外两侧则是光板。
“这是啥怪模样?”
韩老头围着这个半人高的木斗转圈,看不明白。
张勤也很忐忑。
他让狗蛋抱来一捆稻谷,自己双手握住稻秆末端,将穗头部分对准木斗内壁嵌有竹齿的一面,用力摔打下去,然后迅速提起,让稻穗在竹齿上刮过。
嗤啦!一阵密集的轻响,只见金黄的稻粒簌簌落下,比单纯摔打石板的效率高了何止一倍!
“哎哟!神了!这竹齿子厉害!刮得干净!”
张勤心里一喜,又换到光板的那面试了试,效果就差了不少。
“看来就得靠这竹齿!”
他来了劲,反复调整摔打的角度和力度,发现抓着稻秆中下部,利用腰力带动手臂,将稻穗甩进斗内,让谷粒在竹齿和木壁上充分撞击刮擦,效果最好。
“老伯,您试试!”他把位置让给韩老头。
韩老头学着样子,抡圆了胳膊一甩一拉,听着稻粒暴雨般落下的声音,笑得合不拢嘴。
“好用!真好用!胳膊省劲多了!这玩意儿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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