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产房改造完成,张勤心中仍然惆怅紧张。
卯时末,张勤至东宫求见。
太子李建成刚晨议罢,正于偏殿批阅春耕奏章。
见内侍引张勤入,搁下朱笔笑道:
张县公来得正好,承道今晨习字时还问起《三字经》后续。
李建成指案上参汤让坐,张勤躬身谢过。
李建成抚着螭纹玉佩道:武德二年承道降生时,孤在晋阳,闻讯连夜驰归三百里。
他示意内侍取来暖炉,产房外候着时,握此玉佩默诵《孝经》,指节都捏白了。
忽闻廊下脚步声,李承道持书卷入内行礼。
李建成招手让承道近前,对张勤道:那夜稳婆三出三进,孤面上镇定,实则里衣尽湿。
他轻拍承道肩头,直至闻得婴啼,方觉膝软难立。
内侍呈上新贡的暹罗棉,李建成捻布质示意:产妇临盆时,夫君须作定海针。”
“孤当时令膳房备参汤,亲自试温三遍。
忽记起什么,召史官取《皇室玉牒》,查武德二年世子诞辰记录。
指其中一行与张勤看,承道生于寅时三刻,切记双胎更需准时辰进食。
李建成起身至殿角屏风,取下一柄错金匕首:此物随孤平刘仚成,今赠于卿。”
“产房外若心焦,可削此桃木为算筹。当年孤,便是削筹百根时闻婴啼。
见张勤欲谢,摆手道,男子为父,当如山岳。慌在肚里,稳在面上。
临行时,李建成忽唤住张勤,自案头取《尚书》注本。
翻至《无逸》篇指文王寝膳昔文王胎教,坐不偏席。尔通医理,当知孕妇心安胜良药。
又嘱,三日后让承道的乳母过府,她调理过双生胎。
张勤出宫时,见东宫典膳监正备参茸。
内侍低语:殿下昨日特命减政事,说要空出今日接待张县公。
暮色中,太子所赠匕首在怀中微温,鞘上螭纹映着宫灯,恍若看见六年前那个在产房外强自镇定的储君身影。
午时,张勤转至李世民府。
方入仪门,便闻庭中破空声。
李世民正赤膊练槊,马槊点地时青砖迸裂。
见张勤来,他收势掷槊,亲兵递上布巾。
“为产妇事?”李世民抹着汗笑问,引张勤径往兵器库走。
“承乾出生那夜,某在廊下劈碎三根木桩。”
他拍着槊柄,“男人焦虑,不如使力气。”
库内刀戟森列。
李世民取下一柄乌鞘匕首:“此物随孤平窦建德,刃口崩处是格挡窦建德马槊所致。”
他忽将匕首插进木柱,入木三分,“产房外若心乱,便削木屑。削满一斗,孩儿必降。”
张勤细看匕首血槽,见残留暗褐。
李世民道:“莫学文官焚香祷告。当年在洛阳,军医帐外堆的断箭,比香灰实在。”
忽唤亲兵抬来鞍鞯,“此鞍垫软牛皮,产妇靠坐比瓷枕舒坦。”
转至马厩,李世民抚着拳毛騧马鬃:“马产驹时尚需人守夜,况乎妇人?”
他抓把豆料撒入槽,“青雀降生时,某在院中刷马。刷到第三匹,产婆报母子平安。”
忽有校尉呈军报至。
李世民展阅时指帐册:“瞧这粮草计数,与候产同理。”
“备足十分,用其七分,余三分安人心。”
他卷起军报拍掌,“你通医理,当知热水、布巾、药材须较常例多备三成。”
临行,李世民塞来一包肉脯:“玄武门值夜吃的,扛饿。”
又指西厢,“已令匠作监打制双婴摇床,卯榫都磨圆了。”
张勤辞谢时,李世民大笑:“非为赠你,是为大唐将来多添两位良才。”
说罢,李世民也让张勤留下一起用午膳。
饭后两人又聊了些轻松的话题,诸如孩子懂事之类的。
直至未时中,出府时,见亲兵正将新劈的木柴码齐。
李世民在身后扬声道:“削够百斤柴,保准孩儿落地!”
张勤摸着怀中匕首的崩口,心想这位殿下镇抚焦虑的法子,倒与攻城略地同出一辙。
张勤又去叩响魏府门环。
魏徵亲自开门,棉袍肩头沾着墨渍,见是学生便叹:“来得正好,叔玉今早吐奶,正欲遣人问你可有良方。”
师生二人穿过堆满书卷的廊道,见魏夫人正抱着婴儿轻拍。
魏徵指案上散落的医书:“翻遍医书,未得婴孩吐奶速效之法。”
张勤试了试孩子额温:“或为喂乳过急,可竖抱轻抚背脊。”
魏夫人依言试行,婴果止啼。
魏徵引张勤至书房,梁上悬的算盘沾着灰。
他苦笑道:“去岁你师母临盆,为师在此核算漕运账目。”
指算珠上一处磨损,“那夜拨错三档,核出粮船超载的笑话。”
忽从书架底层抽出《汉书》,“后改抄霍光传,字越写越小,产房每声唤,笔尖便抖。”
张勤见砚台边有张未写完的《谏征高丽疏》,墨迹深浅不一。
魏徵讪讪卷起:“那夜写废十余纸,总觉词不达意。”
他拉开抽屉,露出半罐酸梅,“你师母产前嗜酸,为师尝遍西市腌果,方觅得此物。”
窗外传来婴儿啼哭,魏徵疾步而出,片刻抱回襁褓示范拍嗝手法。
“中年得子,如履薄冰。每声啼哭皆惊心。”
他指自己鬓角,“上月叔玉夜啼,为师抱行整夜,平添白发数根。”
魏夫人端茶入内,插话道:“莫听你师夸口。”
“他当年候产时,将旧时批注涂改十七遍。”
魏徵赧然:“终究比闯产房添乱强。你通医理,更该信稳婆手段。若实在焦虑...”
他取出本《盐铁论》,“便校勘此书,错字愈多,心反愈静。”
暮色渐沉时,魏徵执意送学生至坊门。
临别塞来布包:“内有安神香方,你师母月子里所用。”
又低声道,“中年得子者,忧思倍于常人。然父爱如山,慌在肚里,稳在面上。”
此话竟与太子殿下差不离。
张勤归途摩挲布包,嗅得沉香混着奶香。
想起书房那盘拨乱的算珠,忽觉严师亦有柔肠。
而此刻魏府窗内,魏徵正就烛光翻看医书,纸角隐约可见婴孩踹出的墨脚印。
归途遇雨,张勤在马车里摩挲秦王所赠匕首。
刃身刻着“玄武”二字,血槽残留暗痕。
他忽想起太子玉佩螭纹的温润,老师算珠的噼啪声。
三种法子皆非医书所载,却透着最朴素的应对智慧。
至宅门下轿,见林素问正指导医童蒸煮布巾。
张勤突然道:“师姐,产房再加盏灯吧。”
他比划着,“要玻璃罩防烟,灯油掺些檀香...闻着心安。”
雨幕中,新糊的产房窗纸透出暖黄光晕,似已预备好承接所有焦虑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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