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重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武英殿那令人窒息的天威隔绝在外。凌云跟着引路太监,行走在通往坤宁宫的宫道上。夜风掠过重檐,带来远处更漏悠长而寂寥的回响。宫灯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晕,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冰冷的金砖石面上浮动,如同他此刻悬在半空的心。
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方才面对洪武皇帝的威压,尚可凭借一时凝聚的意志力强撑过去;可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缠绵病榻、关乎国本的风辇,其压力尤甚。治好了,或许是泼天富贵;治不好,或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他下意识地握了行医箱的提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里面装着他赖以生存的银针、脉枕和一些独门药剂,此刻却感觉轻飘飘的,难以承载即将到来的千钧重担。
引路的太监在一座巍峨却笼罩在浓重药气中的宫殿前停下脚步。坤宁宫。相比武英殿的庄严肃杀,此处更多了一种压抑的悲戚与绝望。宫人皆屏息静气,面色凝重,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有浓郁到化不开的苦涩药味,昭示着此地主人的沉疴。
“凌医士,请在此稍候,容咱家先行通传。”太监低语一句,躬身入内。
片刻后,他复出,身后跟着两位身着深色太医官服的老者。一位正是曾在陆府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太医,另一位年纪更长,面色沉肃,目光锐利中带着审视,乃是太医院院使周大人。两人见到凌云,眼神复杂,既有同行相轻的疑虑,更有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等着看这“江湖郎中”如何出丑的冷漠。
“凌医士,陛下有旨,请随我等入内为娘娘请脉。请谨守宫廷礼仪,万勿惊扰凤驾。”周院使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有劳二位大人提点,凌云谨记。”凌云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他深知,在这深宫内院,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尤其是面对这些太医院的正统权威。
踏入坤宁宫内殿,药味混杂着名贵香料的气息更为浓烈,却掩不住那股从凤榻方向弥漫出来的、属于久病之人的衰败之气。重重纱幔低垂,宫灯的光线被过滤得昏暗而柔和。凤榻之上,隐约可见一个消瘦的身影陷在锦被之中。
凌云克服着内心的紧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榻前指定的位置,依礼跪下,垂首道:“草民凌云,奉旨为皇后娘娘请安诊脉。”
一位贴身女官轻轻掀起纱幔一角。凌云这才得以看清马皇后的面容——曾经母仪天下的尊荣,已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面色蜡黄,两颊深陷,呼吸微弱而急促,眉心因不适而紧蹙着。虽在昏睡中,仍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带着痰音的咳嗽。
“开始吧。”周院使在一旁冷冷道,与刘太医一左一右,如同监考一般。
凌云定下心神,将所有杂念摒弃。他运用起浸淫多年的望、闻、问、切四诊合参之法,仔细检查起来。
他凝神细观皇后面色,是气血双亏、湿浊内停之象;观其形体消瘦,乃久病耗损;察其指甲色泽暗淡,唇色紫绀,提示体内有瘀滞兼气血不荣。
他侧耳细听,皇后呼吸音粗重,喉间有痰鸣辘辘,咳声重浊,乃是痰湿壅肺之兆;殿内虽有香料遮掩,仍能嗅到一丝病体特有的腐浊气息。
低声询问娘娘近日饮食、睡眠、二便、具体何处不适。女官一一作答,语气哀戚。
最后,才是最关键的一步。女官在皇后纤细的手腕上覆上一方极薄的丝帕。凌云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寸关尺上。他闭目凝神,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微弱的脉搏跳动中。
脉象沉细无力,似有似无,如游丝般难以把握,显示正气极度衰微。但细辨之下,沉取却觉滑象,如同圆珠滚动,提示内有痰湿、积滞等实邪盘踞。脉率虽缓,但偶尔又见弦紧之象,主疼痛、气机郁滞。
他诊了左手,又请换右手,反复体味。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静得只剩下皇后艰难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周院使和刘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似有不耐。
凌云终于缓缓收手,眉头紧锁。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皇后此病,绝非单一症候。乃是久病体虚,脾胃运化无权,气血生化之源枯竭,此为本虚。但同时,痰湿壅盛,阻塞气机,郁而化热,上溃于肺,故咳喘痰多,此为标实。虚实夹杂,错综复杂。
更让他心惊的是,根据脉象和问诊所得,他推断太医院先前所用的方药,恐怕过于强调温补,意图峻补元气。然而,在痰湿如此壅盛的情况下,一味温补,如同在淤泥沼泽中倾倒肥膏,不仅难以吸收,反而会助长邪气,壅滞气机,这就是中医所谓的“恋邪”之弊!补药之力,非但不能扶正,反而成了邪气的帮凶,导致虚者更虚,实者更实,病情胶着,日益沉重。
这个发现让凌云背脊发凉。他面对的,不仅是一位病情复杂、奄奄一息的病人,更是一个因治疗思路可能偏差而陷入僵局的危局。非简单汤药可解,必须改弦更张,另辟蹊径。
他睁开眼,目光恢复了清明,心中已有初步论断。但这论断,关乎太医院的颜面,关乎既有的治疗成法,他该如何开口?这场深宫中的初诊,医术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更凶险的暗流,已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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