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金砖被冷汗浸得发亮。
光脚踩上去都发黏,像踩在没干的泥里。
刘健的膝盖早已麻木。
可他不敢动分毫,脊梁骨却塌着,像被抽了筋。
花白的胡须沾着泪珠。
混着嘴角的白沫,在满是褶皱的脸上糊成一片,看着格外狼狈。
“陛下息怒啊……” 他颤巍巍地叩首。
额头撞在砖上发出 “咚” 的闷响,一下下磕得扎实:“老臣…… 老臣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敢欺瞒陛下?”
“周伦那厮是疯狗,逮谁咬谁啊!他连自己亲爹都能攀扯,怎能信他!”
谢迁趴在旁边。
后背的官袍早已被冷汗浸透,湿得能拧出水,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陛下明鉴!臣等虽有失察之罪,却绝无勾结谋逆之心啊!”
“朝堂离了老臣们,六部衙门怕是要停摆了 —— 漕运、军饷、科举,哪一样离得开老人手?”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水里。
立刻激起涟漪,几个老臣忙不迭接话。
户部尚书韩文连忙膝行半步:“是啊陛下!江南漕运的春粮刚起运,少了熟悉章程的人,怕是要耽误农时!”
“西北的军饷还等着户部调拨,这节骨眼上换人手,士兵们要断粮的!”
“军饷?” 朱厚照忽然笑了。
笑声在暖阁里回荡,像冰锥撞在铜钟上,带着说不出的寒意:“你们倒是还记得军饷。”
他俯身从案上拿起一本供词。
“哗啦” 一声扔到韩文面前,纸页拍在砖上响得脆:“周伦供认,光是去年,你们户部就克扣了边军三个月军饷!”
“那些银子,都进了谁的口袋?是你韩文,还是你手底下的主事?”
韩文的脸 “唰” 地白了。
白得像刚裱的宣纸,手指抠着砖缝,指节泛白,都快嵌进砖里:“陛下…… 那是账目延误,不是克扣…… 是库房周转慢了……”
“账目延误?” 朱厚照步步紧逼。
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迷了众人的眼:“延误到让大同的士兵啃树皮?延误到让延绥的战马饿死?”
“上个月大同参将递的血书,你当朕没看见?上面还沾着士兵的血!”
他忽然提高声音,震得窗棂都嗡嗡响:“你们拿着士兵的性命换银子,拿着百姓的赋税填腰包,还有脸跟朕说‘没人干活’?”
九卿里的几位老臣吓得连连叩首。
额头磕出红印,有的甚至渗了血,混着汗往砖上淌。
吏部尚书马文升年近七旬。
此刻却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一脸:“陛下饶命!老臣们知错了!真知错了!”
“求陛下给条活路,臣等一定痛改前非!把贪的银子全交出来!”
朱厚照看着这群头发花白的老头在自己面前哭嚎。
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 他们中最年轻的也比自己大四十岁,都是爷爷辈的人。
可在皇权面前,所谓的风骨、体面,碎得像地上的瓦片,连块整的都没有。
“活路?” 朱厚照直起身。
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茶盏里的水溅出来,在明黄的袍角晕开一小片深色:“朕给过你们活路。”
“主动交赃银的,朕既往不咎 —— 可你们呢?藏着掖着,还想抱团对抗朕!”
他走到刘健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瘫在地上的首辅,影子把刘健整个人都罩住:“刘健,你当首辅八年,门生故吏满天下。”
“是不是觉得朕年纪小,镇不住你?是不是觉得‘文官抱团’,朕就不敢动刀?”
刘健吓得浑身抽搐。
喉结滚动半天,才挤出一句,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老臣…… 老臣不敢…… 绝无此意……”
“不敢?” 朱厚照冷笑一声。
转身回到龙椅上,抓起玉玺重重盖在空白圣旨上,“咚” 的一声,印泥都溅了:“传朕旨意!”
陆炳立刻上前。
双手接过圣旨,指尖都在发颤 —— 这旨意一宣,朝堂怕是要天翻地覆。
“明日卯时,举行大朝会!” 朱厚照的声音透过敞开的阁门。
传到外面的宫道上,连廊下的太监都吓得缩脖子:“在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到午门御门听审!”
“朕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这些‘栋梁’是怎么掏空大明的!”
“御门听审” 四个字像炸雷。
在暖阁里炸开,震得众人耳朵疼。
刘健眼前一黑。
差点晕过去,被旁边的谢迁拽了一把才稳住 —— 御门听审是要当着全朝官员的面把家丑外扬,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陛下不可啊!” 谢迁挣扎着爬起来。
被缇骑一把按住肩膀,“噗通” 又按回地上:“御门听审会动摇国本!让天下人看笑话啊!”
“让蒙古人和倭寇知道了,会觉得我大明君臣不和,他们要趁机来犯的!”
朱厚照根本不看他。
只是拿起另一本供词,慢悠悠地翻着,纸页响得刻意:“动摇国本?”
“你们贪墨的银子够养二十万大军,够修十座城,这才是动摇国本!”
“至于笑话?” 他合上册子。
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地上的群臣:“朕宁可让人笑话大明有个狠皇帝,也不愿让人骂大明是个空架子 —— 内里被蛀空了,面子再好看有屁用!”
他站起身,往阁外走去。
经过瑟瑟发抖的群臣时,忽然停下脚步,鞋尖踢了踢韩文的衣角。
“对了,” 朱厚照侧过头。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淬了冰:“明日谁要是敢迟到,或者没来……”
“直接押去诏狱,跟周伦作伴 —— 正好让他认认‘老熟人’。”
最后一个字落下。
他已经走出暖阁,留下满室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气声。
张永连忙跟上。
看着陛下挺拔的背影,心里直发怵 —— 这位小爷是真敢干啊,御门听审?这是要把文官集团连根拔起,一点体面都不给留!
暖阁里,刘健瘫在地上。
半天没缓过神,直到缇骑的靴子踩在他面前的金砖上,“咔哒” 响,他才猛地一颤。
“不能…… 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健抓住谢迁的袖子。
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肉里,眼里闪着疯狂的光:“明日听审,咱们得反咬一口!不能坐以待毙!”
谢迁茫然地看着他。
嘴唇哆嗦着:“反咬?怎么咬?供词都在陛下手里……”
“就说周伦他们是屈打成招!” 刘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往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锦衣卫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烙铁夹棍一上,什么样的供词编不出来?”
“咱们联手,一口咬定是陛下想铲除异己,故意拿老臣开刀!”
韩文也反应过来。
连忙点头,眼里有了活气:“对!只要咱们咬死不认,陛下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五品以上官员有几百号人,他总不能全杀了 —— 杀了咱们,朝堂就真停摆了!”
马文升擦了擦脸上的泪。
抽噎着接话:“可…… 可供词上有咱们的名字,还有人证……”
“那是伪造的!” 刘健打断他。
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狠劲:“咱们就说陛下为了立威,故意罗织罪名!老臣们跟着先帝多年,怎么可能谋逆?”
“天下人会信咱们这些老臣,还是信一个刚登基的毛孩子?肯定信咱们!”
群臣的眼神渐渐亮起来。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个凑得更近了。
他们开始凑在一起。
低声密谋明日如何应对 —— 谁先哭诉求情,谁后附和骂锦衣卫,谁假装被吓得说不出话博同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没人注意到。
暖阁角落的香炉后面,一个小太监悄悄退了出去,踮着脚往京营方向走,鞋底子沾着灰都不敢擦。
京营的演武场上。
王守仁正在教士兵们演练新阵法,“一二一” 的号子声震得地面发颤。
看到朱厚照过来。
他连忙停下操练,跑步上前,单膝跪地:“陛下!”
朱厚照摆了摆手。
看着阳光下挥汗如雨的士兵,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不错,比上个月精神多了 —— 胳膊都有劲儿了。”
“都是陛下的恩典。” 王守仁笑道。
起身时拍了拍身上的土:“士兵们知道陛下信任他们,练得格外卖力,都说要给陛下长脸。”
朱厚照走到一个正在劈柴的小兵面前。
拿起他手里的斧头掂量了一下,铁斧沉得压手:“王守仁,明日午门御门听审,你带五百精兵护卫。”
王守仁愣了一下。
抬头看陛下:“御门听审?是要当着百官的面审周伦他们?”
“对。” 朱厚照把斧头扔回给小兵。
斧头 “咚” 地砸在木头上,劈成两半:“那些文官怕是要耍花样,你盯紧点 —— 尤其是刘健和谢迁。”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像淬了冰的刀:“他们要是敢煽动官员闹事,敢喊冤起哄……”
“格杀勿论。不必请示,直接动手。”
最后四个字像冰锥。
刺得王守仁心里一凛,他连忙躬身:“臣遵旨!”
朱厚照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身往营外走,龙袍在风里飘,像团燃烧的火。
王守仁望着陛下的背影。
忽然觉得,明日的午门,怕是要血流成河 —— 这些老臣怕是没明白,陛下要的不是认错,是彻底洗牌。
而此刻的文官们还在府邸里忙碌。
有的在烧账册,火盆里的纸灰飘得满院子都是;有的在跟妻妾哭,把私房钱往地窖里藏;有的在给门生传信,让他们明日务必 “声援” 自己,少说话多磕头。
他们都觉得胜券在握。
觉得 “法不责众”,觉得陛下不敢真动内阁,却不知道,朱厚照早已在午门埋下了天罗地网。
夜色渐深。
京城里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暖黄的光映着墙,却照不进任何人的心里。
所有人都在等待明日的到来。
等待那场注定改写大明命运的御门听审 —— 文官们等着翻盘,朱厚照等着收网。
而朱厚照站在宫墙上。
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名单,纸都被攥皱了。
上面写着,明日要第一批 “御门听审” 的名字。
第一个,就是刘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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