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市委常委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空调冷风嘶嘶作响，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绷感和无声的较量。
长桌两侧，常委们正襟危坐，神色各异，目光低垂或游移，空气中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招商办主任刘国祥简单汇报了两家候选公司和项目。
他详细阐述了与丛生生物科技公司谈判的初步结果，还有寰宇公司公司的项目介绍和相关要求。
汇报完毕，会场陷入一片更深的沉寂，只有几声压抑的轻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各位，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畅所欲言”
江成看向左右两边共八个人。
市长黄斯年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叉置于腹前，说道：
“丛生公司的项目第伍肽，立足生物医药前沿，创新性值得肯定。”
“但禾正制药厂的问题，牵涉甚广，债务如山，工人嗷嗷待哺，社会影响巨大。
我们需要一个更具战略眼光、更能一揽子解决问题的方案，而非仅仅是将一个包袱从左手换到右手，甚至还要政府再贴上一大笔钱。”
卢江冷笑。
这不就是你们家搞出来的事吗，说的好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几位常委台下窃窃私语。
黄斯年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道：
“相比之下，‘寰宇新能源科技公司’带来的‘水基催化裂解制油技术’，也就是大家可能有所耳闻的‘水变油’项目！
这不是简单办企业促就业，这是利国利民的大项目，是国家能源战略的项目！”
“该项目已获得我国能源化学领域的泰山北斗、中科院李院士的亲自考察和权威背书！”
黄斯年手指重重敲在报告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李院士的评估报告明确指出，该技术路线具有重大突破性创新！中试数据表明，在特定催化剂作用下，水的转化效率可达惊人的75%以上！生产成本仅为传统石油炼制的40%！”
他环视众人，目光炯炯有神，像极了当初禾正化学制药厂项目在常委会讨论时的样子。
“目前，国家级电视台也在争相报道！同志们，这个项目如果落地我们魔都，意味着我们有望成为全球清洁能源革命的策源地！这是千载难逢的战略机遇！”
不得不说，就黄斯年的语言能力绝对是一流的，声行并茂，让人很难找到不认同的理由。
与会常委中不少人被这宏伟蓝图吸引，眼神亮了起来，心中盘算着可能的政绩和城市发展。
他放下报告，声音更加激昂，那种气势仿佛一切都志在必得：
“寰宇公司，正是看中了禾正制药厂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完善的基础设施和部分可改造利用的设备，愿意整体接手这个‘包袱’！他们的承诺掷地有声：
第一，全额承担制药厂所有历史债务，共计2220万元！ 政府彻底甩掉债务包袱！
第二，优先录用并妥善安置所有在册员工，签订正式劳动合同！ 工人饭碗无忧！
第三，在魔都建立全球首个‘水变油’产业化基地！预计年产值超百亿，年税收超十亿！ 为魔都经济注入强劲新动能！
第四，完全市场化运作！不需要政府提供一分钱免息贷款！
所有风险，寰宇公司一力承担！”
这四项承诺，尤其是“不要政府贷款”、“风险自担”、“百亿产值”、“院士背书”这几个点，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会场的气氛。
听起来确实不错！
许多常委心中天平迅速倾斜：
这条件太诱人了！丛生公司那个还要贴钱的方案，相比之下确实明显逊色不少。
会场内，支持寰宇公司的声音迅速占据了上风：
“院士亲自背书？那技术可靠性绝对没问题了！”
“75%转化率？40%成本？这要是成了，魔都可就真腾飞了！”
“不要政府贷款？太好了！这才是负责任的企业！”
“能源安全是国家头等大事！这个项目战略意义太重大了！”
常委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卢江脸色平静如常，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果然如此。
看这黄斯年今天的表态，很明显就是在说，不支持寰宇公司，就是跟他黄斯年作对。
代青兰和林夜的分析是对的，这不仅是个骗局！还是一个政治对弃。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市委书记江成环顾四周，声音沉稳：“其他同志还有补充吗？”
“江书记，我说两句。”
卢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喧嚣。
他目光沉稳，扫过全场：
“科技创新需要鼓励，但更要尊重基本的科学规律！
‘水变油’技术从根本上违背了能量守恒定律等物理学基石！”
他语气严肃，字字铿锵，
“我高度怀疑寰宇公司提供的数据和技术的真实性！
有几个关键问题需要澄清：李院士的评估报告能否全文公开？
中试数据是否经过严格独立的第三方验证？
寰宇公司的核心专利和技术团队背景是否经得起深挖？”
……
卢江明显话还没有说完，黄斯年就迫不及待接话。
他知道，今天只要成功对付卢江，他主导的项目就能板上钉钉。
黄斯年似乎早有准备，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从容应对：
“卢市长，科学探索永无止境，不要被旧有理论束缚了手脚嘛。”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李院士的详细报告涉及核心技术细节和保密条款，会后可由技术专家组审阅。
中试数据由国家级能源实验室全程监督完成，报告完整可查。
寰宇公司拥有完整的国际专利组合，核心团队由多位海外归国的顶尖科学家领衔，背景清白，履历辉煌。
所有资料，会后均可调阅核实。”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目光直视卢江：
“现在的问题是，制药厂几千工人等不起！楼下聚集的供应商和代理商等不起！魔都的社会稳定等不起！我们需要的是果断决策，而不是无休止的质疑和漫长的调查！”
他刻意停顿，加重语气。
“丛生公司的项目需要2000万免息贷款，风险完全转嫁给政府和银行！
而寰宇公司的项目，完全市场化运作，风险自担，还能带来巨大的战略价值和经济利益！孰优孰劣，高下立判嘛！”
他再次强调“丛生公司”，意在提醒众人其“索取”姿态，与寰宇的“奉献”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等卢江再次开口，就转向主持会议的市委书记江成，语气斩钉截铁：
“江书记，时间紧迫，我提议，就禾正制药厂处置方案进行表决。”
江成点点头，目光扫过全场：
“好！既然时间紧迫，那就表决吧，支持由寰宇新能源公司接手禾正制药厂方案的，请举手。”
黄斯年率先举手，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紧接着，几位常委也陆续举起了手，很快形成多数。
包括江成自己也举起了手，紧接着，招商厅长和财政厅长也举起了手，六名支持寰宇公司。
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是还是要走完过程。
“支持由丛生生物科技公司接手方案的，请举手。”江成继续道。
卢江沉稳地举起了手，目光坚定。
紧接着，一位与卢江私交甚好的副市长也举了手。
会场陷入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众人以为只有两票时，一只手缓缓地、带着一丝迟疑，却最终坚定地举了起来——是副市长欧阳怀！
欧阳怀心中挣扎。
今天黄斯年势头很盛，此时反对他风险极大。
但是他笃定，黄氏家族已经不行了，从这次上面工作组让卢江牵头他就敏锐发现，上面对黄氏家族十分不满，而卢江，将会是未来不可小看的势力。
当然，他儿子支持林夜，也在一定程度影响了他。
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对那个“水变油”项目也存有疑虑。
最终，挣扎过后，重新站队的决定占了上风：
罢了，就赌一把！
黄斯年的目光瞬间如鹰隼般扫向欧阳怀，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阴沉的冷意！
欧阳怀！你竟然公然站队卢江？！好，很好！！
欧阳怀没有回避，但也没有与他对视，只是目视前方，脸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决定。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又凝重了几分，无形的硝烟味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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