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牡丹会的血色,尚未在江湖传闻中完全沉淀,林枫已踏上了前往帝都长安的路途。
那夜锦绣园,他虽以雷霆手段震慑群邪,但强行施展未完善的“寂灭雷珠”,导致经脉受损,内力虚浮,亟需静养。然而,无论是圣教可能的疯狂报复,还是烈阳宗与圣教勾结暴露后必然掀起的波澜,都让他无法在洛阳久留。
叶倾城代表听雪楼,向他递出了橄榄枝,亦是新的指引。
“木先生,长安乃天下之枢,水最深,亦最能藏龙。”她的话语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同为棋局中人的凝重,“据楼中密报,圣教在帝都活动频繁,似与宫中有所牵连。二十年前,苏不言前辈亦曾多次出入太医院,或有线索遗留。先生既欲探寻真相,长安,避无可避。”
她没有提及千机铜盘星图所示的下一个方位,林枫也未追问。两人心照不宣,在拥有足够的实力和筹码之前,所谓的“合作”脆弱如纸。此去长安,与其说是听雪楼的安排,不如说是林枫自己的选择——他需要更广阔的平台,更复杂的环境,来磨砺己身,拨开迷雾。
他没有与叶倾城同行,而是选择了独自上路。一人一剑(虽无剑,但他自身已是利剑),一袭青衫,一个简单的行囊,踏上了通往帝国心脏的官道。
半月后,暮色四合,春雨淅沥。
当那座雄踞关中、虎视天下的巨城轮廓,在迷蒙雨雾中逐渐清晰时,即便是以林枫如今的心境,也不由得为之震撼。城墙高耸如山峦,绵延不知几里,黑压压的墙砖在雨中更显沉凝厚重,仿佛一头蛰伏在苍茫大地上的太古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与压迫感。
这就是长安,李唐帝国的中枢,万邦来朝的圣地,亦是权力、欲望与阴谋交织最深沉的漩涡。
缴纳了入城税,穿过那幽深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巨大门洞,喧嚣的人间烟火气混杂着湿润的泥土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纵然已是夜晚,又下着雨,长安城内的主干道——朱雀大街,依旧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两侧店铺鳞次栉比,灯火通明,胡商、士子、官吏、百姓、江湖客……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间,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盛世画卷。
与南疆的险峻、中原的纷扰不同,长安的繁华之下,是一种更加森严的秩序感。金盔金甲的羽林卫巡逻队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暗处,似乎总有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在审视着每一个进城的外来者。在这里,皇权的威严无处不在。
林枫收敛了所有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游学士子,寻了一间位于城南、靠近平民区、不甚起眼的“悦来”客栈住下。这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且不易引起注意。
安顿好后,他并未休息,而是撑起一把油纸伞,融入了长安的夜色与雨幕之中。他需要尽快熟悉这座城池,更需要找到获取信息的渠道。
依着客栈伙计模糊的指点,他穿过几条狭窄的坊间小巷,来到了一处更为偏僻、靠近西市的区域。这里的建筑低矮破旧,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各种不明货物混杂的怪异气味。一条不起眼的、通往地下的石阶入口处,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灯笼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两个模糊的鬼面图案。
长安鬼市,一个在黑暗中交易着一切可见与不可见之物的地下世界。
林枫走下石阶,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仿佛由天然洞穴改造而成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这里光线昏暗,全靠两侧石壁上零星的火把和摊位前的油灯照明。人影绰绰,皆压低着声音交谈,各种奇形怪状的物品摆放在摊位上:来自西域的香料、沾着泥土的青铜器、泛黄的古籍、甚至是某些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奇物,以及……见不得光的消息。
林枫压低斗笠,缓步穿行在拥挤的摊位间。他的目标明确——寻找与医药、古籍,尤其是与前朝或宫廷太医相关的线索。
他的目光掠过一个个摊位,大部分都是些赝品或寻常之物。忽然,他在一个角落里,一个只点着一盏豆大油灯、摊主蜷缩在阴影中的小摊前停下了脚步。
摊位上零零散散放着几本破损严重的线装书,一些形态古怪的药材根茎,以及几个看不出材质的旧盒子。吸引林枫注意的,是其中一本封面已然脱落、纸张泛黄脆化的手札。手札边缘,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以朱砂绘制的葫芦印记。
那是……药王谷的标志!虽然极其黯淡,但他绝不会认错!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蹲下身,装作随意地翻看其他物品,最后才拿起那本手札,沙哑着声音问道:“这个,怎么卖?”
阴影中的摊主抬起头,露出一张干瘦、布满褶皱、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在林枫身上扫了扫,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不二价。”
价格高得离谱,显然这摊主也看出此书不凡,或是故意抬价。
林枫没有还价,直接从怀中取出银票(得自黑风寨及后续“收获”)。他现在不缺钱,缺的是时间与线索。
就在他递出银票,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本手札的刹那——
“慢着!”
一个尖锐、带着几分阴柔之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枫心中一凛,收回手,缓缓转身。
只见三名身着青色宦官服饰、面色白净、眼神却带着倨傲与阴冷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白无须,手持拂尘,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林枫,以及他手中的那本手札。
“这本前朝太医的手札,杂家要了。”那为首的宦官声音尖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甚至未曾落在摊主身上,仿佛只是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
宫廷中人!而且看样子,品阶不低!
林枫眉头微蹙,没想到这么快就与宫里的人产生了交集。他感觉到,这并非巧合。
那摊主显然也认得这身打扮,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林枫握紧了手札,语气平静:“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那宦官这才正眼看向林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有人敢驳他的面子,随即化为一丝阴冷的笑意:“哦?在这长安城里,杂家的话,就是规矩。小子,看你面生,外地来的吧?不懂规矩,可是要吃亏的。”
他身后两名小太监上前一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气息锁定林枫,竟都有不俗的武功在身。
地下市场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冲突,纷纷投来目光,有幸灾乐祸,有漠不关心,也有几分同情。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林枫能感觉到,这宦官并非单纯为了争夺手札,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是某种下马威。他初入长安,不欲立刻与宫廷势力发生剧烈冲突,但这本可能关联师父线索的手札,他也绝不可能相让。
他体内虚浮的混沌内力开始缓缓加速,虽然经脉仍有些刺痛,但对付眼前几人,足矣。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从市场另一头传来:
“哟,这不是内侍省的张给事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腌臜地方来了?还跟一个后生晚辈抢起东西来了?也不怕失了体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头发随意披散、腰间挂着个朱红色酒葫芦的中年文士,正晃晃悠悠地走来。他看起来有些落魄,不修边幅,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悉人心。
那被称为张给事的宦官见到此人,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尖声道:“李太白!这里没你的事!少管闲事!”
被称为李太白的文士哈哈一笑,灌了一口酒,走到近前,目光扫过林枫,在他手中的手札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张给事:“天下人管天下事,怎叫闲事?这位小友一看便是读书明理之人,张给事以势压人,恐怕不妥吧?若是传到御史台,或是……高力士高公公耳朵里,怕是不美。”
他话语轻松,却句句带着骨头。张给事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他狠狠瞪了李太白一眼,又阴冷地看了看林枫,仿佛要将他牢牢记住,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走!”
说罢,带着两名小太监,悻悻离去,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市场深处。
一场冲突,竟被这突然出现的落魄文士三言两语化解。
林枫看向这位“李太白”,拱手道:“多谢先生解围。”
李太白摆摆手,浑不在意,目光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林枫:“举手之劳。倒是小友你,气息沉凝,内蕴华光,却偏偏带着一身刚猛过后的虚浮之象,有趣,当真有趣。”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酒气道,“这长安城啊,看着繁华,底下尽是吃人的漩涡。小友手持‘钥匙’,身怀异宝,可要步步当心,莫要成了他人盘中餐哦。”
说完,他也不等林枫反应,哈哈一笑,唱着无人能懂的歌谣,晃晃悠悠地又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枫心中巨震!钥匙?异宝?他竟能一眼看穿自己身负剑谱残片与玄机匣?这人到底是谁?!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前朝太医手札,又回想起张给事那阴冷的眼神,以及李太白意味深长的话语。
这长安的第一夜,便已是暗流汹涌,杀机隐现。
雨,还在下。长安的夜,深不可测。
林枫知道,他的龙阙迷踪之路,从踏入这座城池的第一步起,便已正式开启。而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比江湖更加凶险、更加诡谲的朝堂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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