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紧急撤退
寅时的露水刚打湿府衙的石阶,陈虎已带着三百士兵在巷口集结。刀鞘上的铜环碰撞声被刻意压低,只有马蹄裹着麻布踏过青石板的轻响,像一群蓄势待发的豹子。我站在门廊下,望着天边的启明星,手里的“断水”剑泛着冷光——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对山洞和三路情报线同时动手了。
“将军,都准备好了。”吴燕殊的银狐突然竖起耳朵,鼻尖朝西北方向动了动,“银狐说,都府那边有动静。”她刚说完,街角的斥候便发来信号:原元军都府墙外,出现了十几个黑影。
我立刻带六女潜至都府附近的茶楼,二楼的窗棂后,正好能看见假山的方向。月光下,十几个穿着玄色劲装的人正站在假山前,为首的腰间佩着鎏金令牌,正低声呵斥着什么。山洞里的元军斥候竟鱼贯而出,对着来人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得反常。
“是‘耳东会’的大头目?”黄丽的箭已搭在弓上,箭簇瞄准了那个佩令牌的人,“要不要先射穿他的喉咙?”我按住她的手,示意再等等——这些人的步态沉稳,腰间鼓鼓囊囊,不像是寻常斥候,倒像是……带兵的将领。
假山前的人似乎在争执,佩令牌的人突然挥手,山洞里的斥候立刻退回洞内,连火把都灭了大半。随后,这伙人竟转身离开了都府,脚步匆匆,像是在避开什么。“撤。”我低声下令,“先别动手,这些人来路不明。”
回到府衙,众人都沉不住气了。陈虎拍着桌子:“将军,眼看就要收网,怎么能停手?万一他们把情报传出去……”“传不出去。”吴燕殊突然开口,她正蹲在地上,银狐用鼻尖蹭着她的手心,“小白鼠回来了。”
一只灰鼠从她的袖管里钻出来,爪子上沾着块碎布,布上绣着半朵山茶——那是福建一带的记号。白砚立刻铺开纸笔,根据吴燕殊转述的鼠群观察,飞快记录:“来人共十三名,其中八人有福建口音,佩令牌者腰间有枪伤,与山洞斥候对话时,提到‘黄华’‘建瓯’……”
“黄华?”我猛地站起来,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难道是福建的头陀军?”可史载黄华此刻应在福建抗元,怎么会派人来临安?还是跟“耳东会”扯上关系?“继续跟踪。”我指尖敲着桌子,“但不能打草惊蛇,这些人说不定是冲黄华来的,抓了他们,反而会断了线索。”
接下来的十几天,临安城表面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每天带着士兵在西湖边练剑,剑尖劈开水面的晨光,惊起成群的白鹭;郑龙的水兵照旧在湖上操练,号子声顺着风飘出老远;陈虎的招兵台前排着长队,瘸腿少年已能举起短剑,跟着老兵练劈刺。
暗地里,吴燕殊的小动物们却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银狐跟着那十三人住进的客栈,发现他们每天都要去城西杂货铺,胡老板见了佩令牌的人,竟要行跪拜礼;蜥蜴趴在客栈的窗台上,听他们夜里密谈,提到“粮草”“火药”“福州援军”;最机灵的还是小白鼠,趁他们睡觉时钻进包袱,拖出张揉皱的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建瓯到临安的路线。
“他们在等什么?”雷芸往火铳里填着火药,“天天逛杂货铺、看粮仓,不像是来传消息的。”我望着西湖上的游船,突然想起陈虎的线报——黄华的头陀军最近缺粮,难道这些人是来跟“耳东会”交易的?可“耳东会”是元军的情报网,怎么会跟抗元义军扯上关系?
第十五日清晨,变故突生。吴燕殊的信鸽落在肩头,脚上绑着的纸条只有三个字:“船动了。”我们立刻赶往湖边,果然见那十三人中的三个正往一艘小快船走去,船头插着面不起眼的青旗,船夫是个独眼龙,正焦急地搓着手。
“放蛇。”我对阿黎点头,她立刻从竹笼里倒出十条水蛇,蛇身泛着青黑色,是西湖里最毒的“青梢子”。水蛇悄无声息地滑入湖水,像一道道青色闪电,游向快船的船底。“郑龙,”我对着湖面吹了声口哨,远处的画舫里立刻驶出三艘兵船,帆布上画着不起眼的渔翁图,“别靠太近,跟着就行。”
快船很快驶离岸边,沿着西湖的芦苇荡往西北方向去。水蛇一直附在船底,透过鳞片传递回来的震动,吴燕殊能大致判断船上的动静——三人在低声争吵,偶尔提到“黄华”“降元”“陷阱”,独眼船夫则总在船头张望,像是在确认有没有追兵。
“他们要叛逃?”白砚握着剑,指节泛白,“跟‘耳东会’勾结,出卖黄华?”我望着快船消失在晨雾里,突然想起陈虎说过,黄华去年曾降元,后来又复叛,这些人说不定是元军派去劝降的奸细,故意伪装成头陀军,想诱黄华上钩。
兵船跟着快船驶出西湖,进入京杭大运河。水蛇传回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显然船上的人起了争执。突然,震动戛然而止——船停了。郑龙的兵船悄悄靠近,只见快船的帆落了下来,独眼船夫正举着刀,对着那三个福建人嘶吼:“你们敢耍老子!这根本不是去建瓯的路!”
三个福建人也拔出刀,为首的正是那个佩令牌的,他捂着腰间的枪伤,恶狠狠地说:“少废话!到了泰州,自然有你的好处!”原来他们要去泰州——那里是元军的重镇,看来真是要把黄华的情报卖给元军!
“动手。”我对郑龙点头,兵船突然加速,帆布上的渔翁图猛地翻过来,露出“宋”字大旗。弓箭手们搭弓上箭,箭簇瞄准快船的船板,“放下武器,否则射穿你们的船底!”
独眼船夫吓得瘫在船头,三个福建人却负隅顽抗,佩令牌的竟从怀里摸出火铳,对着兵船扣动扳机。“砰”的一声,铁弹擦着郑龙的耳边飞过,打在桅杆上,木屑飞溅。
“找死!”黄丽的箭应声而出,正中佩令牌者的手腕,火铳掉进水里。水蛇也突然发难,顺着船板爬上船,青黑色的蛇身缠上他们的脚踝,三人顿时惨叫着摔倒,被士兵们拖上兵船。
审问在兵船上进行。佩令牌的人起初还嘴硬,直到阿黎把一条青梢子放在他面前,蛇信子舔着他的脸,他才抖着嗓子招供:“俺们是……是黄华的亲卫,被元军抓住,逼俺们来劝降……‘耳东会’说,只要骗黄华来临安,就放了俺们的家人……”
“假的。”我盯着他的眼睛,“你们根本不是亲卫,腰间的枪伤是元军火铳打的,而且你们的刀上,有泰州军营的记号。”那人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这时,吴燕殊突然指着船尾,银狐正对着水里低吼。我们捞起刚才掉进河的火铳,枪管上刻着个“孛”字——是孛罗的私兵用的!“孛罗还没死?”陈虎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他派你们来,是想借黄华的手,除掉咱们在福建的眼线?”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孛罗虽然丢了条腿,却没死心,他知道黄华与文天祥有联系,便派奸细伪装成头陀军,勾结“耳东会”设下陷阱:先骗黄华来临安“结盟”,再让“耳东会”的人里应外合,一举歼灭头陀军和义军的联络线。刚才那三个福建人,就是去泰州给孛罗报信,说“陷阱已设好”。
“幸好发现得早。”王婉婉给伤兵包扎时,手还在抖,“要是黄华真来了,后果不堪设想。”我望着运河两岸的芦苇,突然有了主意:“把这三个人押回山洞,让‘耳东会’的人看看,他们的‘盟友’是怎么被咱们抓的。”
回到临安时,夕阳正染红西湖。山洞里的元军斥候见我们押着三个福建人进来,顿时慌了神,有个小校想反抗,被雷芸的土手雷炸得趴在地上。“告诉孛罗,”我踩着他的脸,声音冷得像冰,“他的陷阱,老子接了。但下一次,掉进去的会是他自己。”
当晚,我们放了那三个福建人,让他们带着“黄华愿来结盟”的假消息回泰州。吴燕殊的银狐跟着他们,一路留下记号,好让陈虎的人在半路上“截获”他们,再把真消息传给黄华。
府衙的灯火亮到深夜。白砚在地图上圈出泰州的位置,与独松关连成一线:“孛罗吃了亏,肯定会报复,咱们得早做准备。”我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西湖边练剑的士兵,想起瘸腿少年举剑的样子,想起水蛇缠上船板的青影。
“准备好三样东西。”我提笔在纸上写下:“一,给黄华的粮草;二,守运河的火铳;三,‘耳东会’余党的名单。”吴燕殊的银狐蹭了蹭我的靴边,像是在说“交给我吧”。
夜风穿过临安城,带着运河的水汽和火药的味道,吹得“宋”字大旗在府衙前猎猎作响。远处的山洞里,火把又亮了起来,但这一次,我们的小白鼠已在岩壁上凿了记号,雷芸埋下的火药线,正一点点靠近那些还在做梦的元军斥候。
紧急撤退不是结束,是另一场厮杀的开始。而这一次,我们要让孛罗知道,临安城的账,该一笔一笔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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