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毒攻万州
黑风口的山坳里,篝火堆的火星子被风卷着,落在风后大阵的旗幡上,像撒了把碎金。我(刘云)勒住马缰,看着李白砚、王婉婉、黄丽、雷芸四人领着亲兵检查阵脚,她们的甲胄在月色里泛着冷光,旗幡上的“风后”二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边角处还沾着白日里未擦净的血渍。
“留四成兵马守营,”我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亲卫,掌心的老茧蹭过冰凉的马鬃,“元军惯用偷袭,尤其是汪良臣那厮,保不齐会趁夜摸过来。你们四个轮值,每时辰换一次岗,看见黑影别犹豫,直接放硫磺罐——让他们知道,咱们的阵不是好闯的。”
李白砚正用朱砂在阵图上标记方位,狼毫笔在“巽位”顿了顿,墨点晕开成个小圈:“将军放心,这阵是按八卦布的,进得来就别想出去。倒是你们……”她抬眼看向阿黎和吴燕殊,目光在吴燕殊臂弯里的海东青身上停了停,那鹰的左翼还留着箭伤,是前日在鹰嘴岩被元军射的,“也速答的毒厉害,听说他能把毒粉混在香里,闻着是桂花味,实则三个时辰就穿肠烂肚。”
“放心。”阿黎突然从袖中摸出只白狐,狐毛雪白雪白,尾巴尖却沾着点朱砂,是昨夜给它点的记认,“这家伙鼻子比狗灵,什么毒都闻得出来。再说,论用毒,我可是他祖师奶。”她说着往吴燕殊身边凑了凑,两人对着白狐、小白鼠和停在枝头的大鸟嘀咕了几句,那些小家伙竟像听懂了似的,白狐甩了甩尾巴,蹭了蹭阿黎的手背;小白鼠窜进草丛,带起一串细碎的响动;大鸟扑棱棱飞进夜空,翅膀扫过松枝,落下几片残叶。
我翻身上马,阿黎和吴燕殊各领一队骑兵跟在身后。两队共四十九个小队,每队二十一人,马蹄裹着麻布,在冻土上只发出闷响。“也速答用巴豆毒水井,”我侧头看阿黎正用银簪挑着路边的草叶,簪头的宝石在月光下闪着光,映得她眼底也亮闪闪的,“咱们就给他换换口味,让他知道,毒这东西,能救人也能杀人,就看在谁手里。”
吴燕殊突然吹了声口哨,海东青从头顶俯冲而下,落在她肩头,铁爪几乎要嵌进甲片,嘴里还叼着片紫色的叶子。“这是断肠草。”她指尖抚过叶片,脉络清晰如网,声音轻得像风,“山里常见,混在马料里,能让战马疯跑三天三夜,最后力竭而死。前日在鹰嘴岩,就是这草毒死了元军三匹战马。”阿黎立刻从鞍袋里摸出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把叶子收进去,瓶身上刻着个“毒”字,是她亲手雕的,刻痕里还嵌着点药渣。
拂晓时分,我们在离万州百里的密林扎营。松树的清香混着泥土味,让人忘了身在战场。阿黎把小白鼠和白狐带回来的东西全倒在铺开的油布上——有锯齿状的草叶、带斑点的蘑菇、还有几只蜷成球的虫子。“这个是醉鱼草,”她捏起株开着紫色小花的草,眼睛亮得像星星,“能让鱼浮在水面上不动,人吃了会睡三天三夜。上次在绍庆,就是用它迷倒了杨文安的十个亲卫。”
吴燕殊则蹲在溪边,给海东青喂食碎肉,还拿手帕给它擦翅膀,帕子上绣着只小鹰,是她昨夜在帐里赶制的。“乖,等会儿给你捉肥兔子。”她轻声细语,像是对着自家孩子,那温柔劲儿,让人忘了她昨日还一剑削掉过元军的耳朵,剑峰上的血珠滴在雪地里,绽开一朵朵小红花。
两人忙到午后,阿黎终于配好了药粉,装在十几个小布袋里。布袋是用细麻织的,上面还绣着朵小莲花——是夔州的妇人给她绣的,说“带点活气,别总跟毒物打交道”。大鸟们叼着布袋飞走时,阿黎还在它们腿上系了根红绳:“记着,扔到元军的粮仓顶上,别弄错了。那粮仓的瓦是青灰色的,比别处新,是上个月刚换的。”
傍晚行至离万州五十里处,大鸟们回来了,其中一只的爪子上缠着封信。是潜伏在城里的斥候写的,字迹潦草得像在发抖:“药粉已落粮仓,元军晚饭用了新磨的米,今夜必有好戏。小的在粮仓外看到也速答的亲卫往米缸里撒东西,像是想二次下毒,被咱们的人悄悄换了,换成了巴豆粉——算是还他的礼。”
我把信纸递给阿黎,她看完突然笑出声,笑声在林子里荡开,惊起几只夜鸟,翅膀拍打的声音像打鼓。“让也速答尝尝上吐下泻的滋味,看他还敢不敢毒水井。”她突然往我手里塞了颗药丸,药香里混着薄荷的清凉,“这是解药,以防万一。”
第二日辰时,我们在万州城外五里的山坳扎营。风从山口灌进来,带着城里隐约的臭味——不用问也知道,是元军开始闹肚子了。我让亲兵去叫阵,城楼上的元军却只探出个脑袋,骂了句“汉狗”就缩了回去,连免战牌都懒得挂。那兵的甲胄松松垮垮,裤腰上还系着根草绳,大概是来不及系腰带就被推上城楼的。
“留十个小队在城下骂阵,”我转身往回走,靴底踩着冻硬的泥土,发出咯吱响,“专骂也速答不敢露面,说他躲在城里拉稀,连裤子都提不上。让嗓门大的上,最好能把他的帅帐顶掀了。”
回营时,阿黎和吴燕殊正围着几只小白鼠忙活。那些小家伙刚从城里回来,爪子上沾着些黑色的泥——是元军军营里的灶灰。吴燕殊拿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乌黑的汁液,小白鼠们挨个舔了舔,又钻进草丛,消失在通往城门的方向。“这是‘追魂散’,”阿黎往我手里又塞了颗药丸,这次是甘草味的,“老鼠沾了汁,碰到人就会留下味,夜里蛇会跟着味儿找过去。这些蛇是山里找的,最喜钻帐篷,元军夜里准得吓破胆。”
午后的阳光透过松枝洒下来,落在吴燕殊的发梢上,镀上层金边。她正给一条青蛇喂碎肉,蛇信子舔过她的指尖,她却连眼都没眨。“这蛇前日救过我,”她抬头冲我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在鹰嘴岩,它咬了偷袭我的元军,自己也中了箭,我给它敷了药,现在跟我亲着呢。”
傍晚时分,信鸽带来密信:“元军军营遭蛇鼠袭扰,已抬出三十多具尸体,个个脸色发青,像是被吓死的。有个千夫长夜里去茅厕,被蛇缠了脖子,亲兵救下来时,舌头都吓硬了,只会说‘蛇蛇蛇’。也速答闭了帅帐,连亲兵都不让进,帐里还传出砸东西的声音,像是在发脾气。”
我把信纸递给阿黎,她正用银簪挑着药粉,闻言突然把簪子往地上一戳,泥土溅起在她的靴面上:“胆小鬼,这点阵仗就怕了?今晚让他见识见识厉害的。”
三更刚过,南门的吊桥突然“嘎吱”一声放下。是城里的义军接应,他们举着宋旗,火把在夜色里连成线,像条火龙。我一挥手,阿黎的小队率先冲进去,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里混着血——有个元军刚从茅厕跑出来,裤子还没系好,就被阿黎的剑挑飞了,尸体撞在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也速答的帅帐在府衙后院,此刻竟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个摇摇晃晃的影子。我们冲进去时,他正趴在药箱上翻找什么,药瓶散落一地,有个瓶子摔碎了,里面的药粉混着他的呕吐物,发出刺鼻的味,像是腐烂的杏仁。“刘云!你用了什么妖术?”他转身时,袍子上还沾着秽物,脸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出血,“有种堂堂正正打一场!”
“你毒百姓的时候,怎么不说堂堂正正?”我让亲兵把他捆起来,他却突然往嘴里塞了个药丸,嘴角立刻冒出黑血。阿黎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硬生生把药丸抠了出来,指甲都陷进他的肉里:“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得活着看百姓怎么处置你。”
府衙外,义军们正往车上搬粮食。有个药铺掌柜跑过来,手里举着本账册,封面都磨破了,纸页发黄发脆:“将军,这是也速答的毒方,上面记着他往哪口井投了多少巴豆,害死了多少百姓!您看这页,上个月初三,他往城西的甜水井投了半斤巴豆,那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光是登记在册的死者就有五十六个,还有些没名没姓的乞丐,直接被扔进江里了……”账册的纸页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像是那些枉死百姓的泪。
我让人把也速答拖到莱门口,百姓们早就围在那,黑压压一片,火把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通红。有个瞎眼的婆婆被人扶着,手里拄着根竹杖,杖头还缠着块白布,是她儿子的孝布。她摸着也苏答的脸,突然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跟在绍庆时咬杨文安的婆婆一模一样,假牙陷进肉里,渗出血来。“你这畜生!我儿子就是喝了毒井水死的!他才十五啊!昨天是他的生辰,我还给他留了块糕,现在还在灶上放着呢……”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万州城的宋旗升了起来。阿黎正指挥士兵清理水井,她把一种开着黄花的草扔进井里,井水立刻变得清澈,还带着股甜味。“这是‘解毒草’,”她笑着说,手里还捧着只小白鼠,那小家伙正舔她的指尖,“以后再也不怕毒了。咱们还在井边种了几棵,百姓一看就知道这口井是干净的。”
吴燕殊的海东青突然从空中俯冲而下,落在她肩头,嘴里叼着封信,信纸卷得紧紧的。是张珏从夔州发来的:“杨文安的残部往泸州跑了,哈刺帖在那边接应,小心他们狗急跳墙。听说哈刺帖带了门回回炮,是从襄阳战场上拖来的,能轰开三尺厚的城墙。”
我望着泸州方向,晨光里,群山的轮廓像头伏着的巨兽,山顶还盖着层雪,在阳光下闪着光。“让弟兄们好好休息,”我翻身上马,断水剑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剑鞘上的缠绳被风吹得飘动,“明天咱们去会会哈刺帖的回回炮。”
阿黎突然凑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些晒干的解毒草:“给,带着路上用。说不定哈刺帖也学也速答玩阴的呢。”吴燕殊则把海东青往我胳膊上一放,那鹰用脑袋蹭了蹭我的脸,带着点凉意:“让它跟着你,有情况能早点报信。”
我笑着把解毒草塞进怀里,摸了摸海东青的脑袋:“走,先去吃碗热粥。昨天百姓送来的新米,熬粥肯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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