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味时而清晰，时而淡薄，李飞不得不时常停下脚步，仔细分辨风向，捕捉那丝微弱的线索。他的心情也如同这曲折的道路，愈发沉重。若真如那蒙脸男所言，存在这个所谓的“地狱尸山”和“尸山老祖”，那这背后的黑暗，将远超他的想象。器官贩卖？食人鲜血？这已非寻常的江湖仇杀或势力倾轧，而是坠入了某种无法言喻的纯粹邪恶。
李飞循着那丝微弱却刺鼻的气味一路追寻，目光扫过沿途的每一处可疑痕迹。足足寻觅了大半日，日头已然偏西，李飞穿过一片枯木林，绕过几个荒芜的土坡，那气味逐渐浓烈起来。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前。
庙宇早已荒废多年，残垣断壁，蛛网密布，连牌匾都掉落在地，腐朽得看不清字迹。山门歪斜，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内堂。而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是从这庙中弥漫而出，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李飞并未立刻进入，而是隐匿身形，在庙外仔细观察了许久。四周寂静无声，连鸟兽的踪迹都罕至，只有风吹过破窗发出的呜咽声。庙前的地面有近期车辙碾过的杂乱痕迹，但此刻，这里死寂得如同坟墓。
确认并无埋伏或人员活动后，李飞才悄无声息地潜入庙内。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眼神锐利如鹰，仔细审视着这座破庙。
庙内空空荡荡，光线昏暗，尘土厚积。那尊泥塑的山神像虽仍凛然矗立，但表面的彩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里面灰黑的泥胎，显得格外狰狞。
而那股浓烈的气味——血腥、焦臭、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腐坏的味道——正是从神像背后散发出来。
李飞迅速绕到神像后方，那里的地面上灰尘分布似乎有些不自然，边缘有近期被拖拽摩擦过的细微痕迹。他走上前，附耳贴在神像后面，静静倾听着里面并无声响，便运力于掌，缓缓推开神像底座一块松动的石板，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暗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冰冷、夹杂着腥臭气息的恶风瞬间暗道深处扑面而来，令人闻之欲呕。
李飞猛地后退一步，屏住呼吸，胃里一阵剧烈收缩。这恐怖气味，足以摧毁一个常人理智，令他永生难忘。
暗道底下死寂无声，李飞再次侧耳倾听片刻，确认下面应该没有埋伏或活人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取出火折子晃亮，毅然步入了暗道。
石阶陡峭向下，但并不深，下去后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粗糙甬道，仅能弯腰前行。墙壁湿滑冰冷，触手黏腻，不知是渗出的地下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
每向下一步，那股恶臭就浓重一分，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火折子的光芒在如此浓重的黑暗中也显得黯淡无力，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走了大约十几丈，甬道开始变得宽敞，便进入了一个开阔了许多的地下空间。火光勉强映照出周围的轮廓——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简陋的地下作坊，但此时空无一人。
火折的光芒摇曳着，照亮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地面、墙壁上，随处可见大片大片深褐色、近乎黑色的喷溅状和浸染状痕迹。李飞是江湖人，对血迹再熟悉不过，他清楚地知道，需要多少鲜血，才能形成如此规模、如此触目惊心的覆盖！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空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粗糙石头垒砌的坑洞，里面堆满了灰白色的灰烬，其中依稀能辨认出是骨骼的碎片。空气中飘浮着未散的烟尘，显然不久前才进行过大规模的焚烧。
坑洞旁边，散落着几把锈迹斑斑、形状怪异的刀具和铁钩，上面同样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渍。角落里堆着一些破烂的麻布袋和草席。
李飞强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极度不适，举着火折子仔细探查。他发现了一些石台，台面光滑却布满深刻划痕，边缘有导流的凹槽，通向地面的一些浅坑。他还能看到一些丢弃的、沾染污渍的粗布手套，甚至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几小片疑似用于保存器官的、已经失效的石灰包和特殊药草的残渣。
他蹲下身，用手指抹过地面，指尖沾染上一层油腻的黑灰和不易察觉的暗色颗粒。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了，这处所谓的“秘密基地”根本就是一个临时转运和处理点。隆城死难的百姓，他们的遗体很可能就被运到了这里，经历了惨无人道的“废物利用”。
但整个空间此刻空空荡荡，除了这些无法带走的恐怖痕迹和少量废弃物，再无其它。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甚至一块残肢都看不到，更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只留下这弥漫着死亡和罪恶气息的空壳。
这些人像一群高效的秃鹫，攫取猎物后，迅速在此进行初步分解和“提炼”，然后将有价值的“货物”运走，最后将残留的一切付之一炬，毁灭痕迹。
行动如此迅速，布局如此谨慎，背后组织的严密和冷酷令人胆寒。
李飞站在巨大的焚尸坑边，看着坑底那灰白与焦黑交织的残余物，仿佛能看到无数冤魂在哀嚎。尽管火光微弱，但他仿佛能透过这黑暗，看到这里可能发生的惨烈景象：冰冷的工具、麻木的操作者、被剥夺最后尊严的遗骸、冲天而起的火焰……
他握着火折子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来晚了。对方显然有着严密的组织和高效的执行力，一旦完成“工作”或察觉到风险，立刻就能像鬼魅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条线索，到这里似乎彻底断了。
“地狱尸山……尸山老祖……”李飞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你们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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