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琴韵隐忧
时值仲夏,宁瑜行至江南水乡一座名为的古镇。此地以琴艺闻名遐迩,镇中居民多以制琴、习琴为业,每逢晨昏,总能听到缕缕琴音伴着袅袅炊烟,在青石板巷弄间流淌。
宁瑜循着琴声来到镇中心的白玉桥畔,但见垂柳依依,碧波荡漾,三五琴师正在临水的亭台中抚琴论艺。其中一位白发老者的琴音尤为出众,指法娴熟如行云流水,一曲《流水》弹得跌宕起伏,引得众人屏息聆听。
就在琴音将臻化境之时,宁瑜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那琴弦震颤间,隐约透出一缕难以察觉的滞涩之气,如同美玉微瑕,虽不影响整体音色,却在琴韵流转处留下些许不谐。
妙哉!沈老的琴艺愈发精进了!一曲终了,众人纷纷赞叹。
被称为沈老的白发琴师却微微蹙眉,轻抚琴弦叹道:老朽总觉得近来琴音中少了些什么,指下虽熟,心中却空。
宁瑜缓步上前,执礼道:晚生宁瑜,偶经此地,闻老先生琴音清越,不由驻足。适才听先生所言,可是觉得琴韵不畅?
沈老抬眼打量宁瑜,见他气度清雅,不似寻常游人,便还礼道:公子亦通音律?老朽沈清音,世代居此制琴习琴。说来惭愧,近来总觉得琴音滞涩,难臻化境。
宁瑜目光落在沈老身前的古琴上。那是一张做工精良的七弦琴,琴身桐木纹理如云,岳山、龙龈等部件皆选用上等材料,可见制琴者用心之深。然而在宁瑜眼中,这张琴的灵气流转间确有阻滞,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绕。
可否借琴一观?宁瑜温声问道。
沈老虽觉诧异,仍将古琴小心递过。宁瑜轻抚琴身,指尖在七弦上虚按,凝神感应。片刻后,他抬头问道:此琴所用丝弦,可是新近更换?
沈老闻言一怔:公子如何得知?这琴弦确是月前新换的清音坊特制冰弦,乃是用天山冰蚕丝精心炼制,音色本该清越非常......
宁瑜微微摇头:弦虽佳品,其性未通。琴道贵在琴人合一,琴弦为心声之媒,若弦中灵气未开,纵有妙指,难发清音。
此言一出,不仅沈老愕然,连周围几位琴师也都面面相觑。一位中年琴师忍不住道:公子此言差矣。清音坊的冰弦乃镇中至宝,历代琴师皆用此弦,从未听说需要之说。
宁瑜不疾不徐,指尖轻触琴弦:诸位可曾想过,为何同样的琴弦,在不同琴师指下音色迥异?除却指法技艺,更在于琴师能否以心神贯通琴弦,引动其中灵性。
他说话间,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说也奇怪,方才在沈老指下略显滞涩的琴音,此刻竟发出清越悠长的一声,余音袅袅,在亭台间久久回荡。
众人皆惊。沈老更是起身长揖:请公子指点迷津!
宁瑜扶起沈老,目光扫过亭中众人:此事恐非偶然。不知近来镇中可还有其他异状?
几位琴师相视片刻,其中一人道:说起来,近来镇中琴师都觉琴艺难进,只当是自己修行不够。更有几位年轻琴师,习琴时常常心神不宁,甚至有人因此弃琴。
另一人补充道:最奇的是,镇东制弦世家苏家,近来所制琴弦也大不如前。苏家少主苏弦音为此闭门不出,已有月余未见其踪。
宁瑜若有所思:制弦之人,习琴之师,皆受其扰。这其中定有缘故。
他转向沈老:可否带在下去苏家一探?
中阙:冰蚕凝怨
苏家宅院坐落在清音镇东侧,青瓦白墙,门前溪水环绕。然而本该是生机盎然的庭院,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沈老叩响门环,许久才有一位老仆开门。得知来意后,老仆叹道:少主自月前便开始闭门制弦,说是要研制出超越前人的琴弦。可不知为何,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如今整日待在弦室,茶饭不思,任谁劝说都不听。
在沈老的恳请下,老仆终于引众人来到后院的弦室。但见室内杂乱无章,各种制弦工具散落一地,一个形容憔悴的年轻人正对着一堆丝线发呆。他双眼深陷,手指上布满细小的伤口,正是苏家少主苏弦音。
弦音贤侄,沈老柔声唤道,这位宁公子或许能解你困境。
苏弦音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解?怎么解?苏家制弦三百年的声誉,就要毁在我手上了!他抓起一把丝线,你们看,这些都是用祖传秘法炼制的冰蚕丝,本该柔韧通透,可不知为何,近来制成的琴弦总是灵气不通,音色沉闷。
宁瑜拾起一束丝线细看。这些冰蚕丝确实品质上乘,每一根都晶莹剔透,隐隐有流光转动。然而在宁瑜的感知中,丝线内部却缠绕着一股极寒的怨气,仿佛有什么东西阻隔了灵气的流通。
这些冰蚕丝,来自何处?宁瑜问道。
皆取自天山冰蚕。苏弦音答道,我苏家世代与天山蚕农相交,所得皆是极品冰蚕丝。以往从未出过问题。
宁瑜沉吟片刻:可否取些未经加工的原始蚕丝一观?
苏弦音虽觉疑惑,还是取来一匣原丝。宁瑜拈起一根,闭目凝神感应,忽然睁眼道:问题就出在这些冰蚕丝上。丝中蕴含着一股极寒怨气,阻隔灵气流通。
怨气?众人皆惊。
宁瑜点头:万物有灵,冰蚕亦然。若采集之法不当,或饲养之人心存恶念,都会在丝中留下痕迹。这些蚕丝中的怨气非同寻常,恐怕天山蚕场出了变故。
他转向苏弦音:苏公子,若要解决琴弦之困,恐怕得往天山一行。
苏弦音闻言振奋:若能查明缘由,挽救苏家声誉,在下万死不辞!
宁瑜又对沈老道:镇中琴师琴韵不畅,根源就在这些蕴含怨气的琴弦。琴以载道,弦不通灵,自然难臻化境。在查明真相之前,诸位不妨暂且静心养性,以待琴缘重续。
三日后,宁瑜与苏弦音启程前往天山。同行的还有沈老举荐的年轻女琴师林清韵,她精通音律,心思细腻,或能助一臂之力。
一路北上,气候渐寒。半月后,三人终于来到天山脚下。但见雪峰巍峨,云雾缭绕,与江南水乡的温婉截然不同。
循着苏家祖传的地图,他们找到位于天山北麓的冰蚕谷。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众人大吃一惊:原本该是冰雪晶莹的谷地,此刻却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谷中草木凋零,连积雪都显得污浊不堪。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弦音震惊道,去年我来时,这里还是冰雪澄澈,蚕室井然......
宁瑜凝神观察谷中气息,沉声道:此地灵气紊乱,地脉受损,更有怨气凝聚不散。看来冰蚕异变,与此地环境剧变有关。
他们小心深入谷中,找到蚕农聚居的村落。然而村中十室九空,仅剩的几位老蚕农也都面黄肌瘦,神情萎靡。
一位老蚕农认出苏弦音,涕泪交加:苏公子,您可来了!这半年来,不知为何,谷中环境突变,冰蚕大批死亡,剩下的也都吐不出好丝了......
宁瑜温声询问:老丈可知这环境因何突变?
老蚕农犹豫片刻,低声道:都是那新来的矿场闹的!半年前,一伙人在山谷上头开了个什么碧玺矿,整日炸山取石,把水源都污染了。我们多次去理论,他们不但不听,还打伤了好几个乡亲......
宁瑜与苏弦音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三人辞别蚕农,沿着山路上行,果然在山谷上游找到一处矿场。但见山体被炸得千疮百孔,浑浊的污水直接排入溪流,工人们面黄肌瘦,在监工的呵斥下艰难劳作。
林清韵见状不忍:如此破坏天地自然,难怪冰蚕含怨。
宁瑜闭目感应,轻声道:我感知到地脉深处有异,这矿场之下,恐怕另有玄机。
是夜,月明星稀。宁瑜让苏弦音与林清韵在外接应,自己则施展术法,潜入矿场深处。越往深处,越觉寒气逼人,那并非寻常的冰雪之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在矿洞最深处,宁瑜发现了一处隐秘的洞窟。洞中寒气凝聚如实质,中央竟有一块巨大的玄冰,冰中封着一只通体晶莹的冰蚕王。更令人心惊的是,玄冰四周布满了诡异的符咒,正在不断汲取冰蚕王的生命精气。
原来如此。宁瑜恍然,这矿场只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为了困住冰蚕王,汲取其精气修炼邪功。
他正要破除法阵,忽然洞外传来脚步声。宁瑜隐去身形,只见一个身着黑袍的修士走入洞窟,身后跟着几个监工。
再过三日,这只千年冰蚕王的精气就能尽数汲取。黑袍修士狞笑道,到时不仅我的玄冰功可大成,这些冰蚕丝也将蕴含至阴至寒之力,制成琴弦足以操控人心!
宁瑜心中一震,终于明白清音镇琴弦异常的真相。这些被强行汲取精气的冰蚕,在痛苦中吐出的丝线自然蕴含怨气。以此制弦,琴音如何能清?
待黑袍修士离去,宁瑜现出身形,仔细研究洞中法阵。这阵法颇为古老,以玄冰为基,借地脉寒气运转,强行破阵恐伤及冰蚕王性命。
他沉思片刻,心生一计。
下阙:清音涤尘
次日,宁瑜找到苏弦音与林清韵,将洞中所见告知。二人闻言又惊又怒。
难怪冰蚕丝中蕴含怨气!苏弦音愤然道,原来都是那妖道作祟!
林清韵忧心道:既要破阵,又不能伤及冰蚕王,这可如何是好?
宁瑜成竹在胸:万物相生相克。玄冰阵以至寒之气运转,若能以至暖之音化解寒气,或可破阵而不伤冰蚕。
至暖之音?林清韵若有所悟。
正是。宁瑜点头,《乐记》有云: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音律通乎天地,合于阴阳。玄冰阵乃至阴之阵,需以至阳之乐化解。林姑娘,你精研琴艺,可能奏出蕴含阳和之气的曲调?
林清韵沉思片刻:《朝阳鸣凤》一曲,取旭日东升、凤凰来仪之意,最为阳和。只是......她面露难色,此曲对琴弦要求极高,如今我们带的琴弦都蕴含怨气,恐怕难以奏效。
苏弦音忽然道:我这里有祖传的一束火蚕丝,乃是用南疆火山蚕丝制成,性属至阳。只是火蚕丝与冰蚕丝性质相克,历来难以合用......
宁瑜微笑:阴阳相克,亦能相生。今日我们便要以此至阳之弦,奏响至和之音,化解至寒之阵。
三人计议已定,分头准备。苏弦音以祖传秘法,将火蚕丝精心制成琴弦;林清韵静坐调息,揣摩曲意;宁瑜则在矿场周围布下障眼法阵,以防不测。
第三日子时,月正中天。宁瑜推算此时正是玄冰阵运转的关键时刻,也是阵法最脆弱之时。
三人再次潜入矿洞。来到玄冰洞窟外,宁瑜布下隔音结界,林清韵则取出随身携带的古琴,换上火蚕丝弦。
开始吧。宁瑜轻声道。
林清韵凝神静气,指尖轻抚琴弦。说也奇怪,火蚕丝在她指下竟发出温润透亮的音色,与冰蚕丝的清越截然不同。
《朝阳鸣凤》的旋律在洞中响起。初时如晨光微露,继而如旭日东升,琴音中蕴含着无限的生机与暖意。奇妙的是,在至阳琴音的冲击下,洞中的玄冰开始微微震颤,那些诡异的符咒也明灭不定。
黑袍修士很快察觉异常,带着手下冲入洞窟:什么人敢坏我好事!
宁瑜早有准备,袖中飞出数道符箓,化作金光将黑袍修士等人暂时困住:邪魔外道,为祸苍生,今日便是你的报应!
此时林清韵的琴音已至高潮,仿佛凤凰清鸣,百鸟朝贺。温暖祥和的琴韵在洞中回荡,与玄冰寒气相互激荡。冰蚕王在玄冰中微微颤动,似乎感受到了琴音中的生机。
就是现在!宁瑜喝道,同时双手结印,一道清光射向玄冰。
一声,玄冰出现裂痕。黑袍修士见状大怒,强行冲破符箓禁锢,挥掌向林清韵袭来。
苏弦音挺身而出,以身为盾,硬生生接下这一掌,口吐鲜血倒地。林清韵琴音一顿,洞中寒气复盛。
不要分心!宁瑜一边与黑袍修士周旋,一边喝道,继续弹奏!
林清韵强忍悲痛,琴音再起。这一次,她的琴音中多了一份决绝,少了一份温婉,却更合凤凰涅盘、向死而生之意。
在激昂的琴音中,玄冰轰然破碎。冰蚕王脱困而出,发出清越的鸣声,周身散发出纯净的冰蓝光芒。那光芒所到之处,怨气消散,寒气化解,连矿场的污浊都被净化。
黑袍修士见大势已去,想要逃走,却被宁瑜以符箓化作的金锁缚住。
冰蚕王飞到林清韵琴上,轻轻触碰琴弦。说也神奇,在它的触碰下,火蚕丝与冰蚕丝的属性竟然开始交融,琴音变得既清越又温润,仿佛阴阳调和,妙不可言。
苏弦音在冰蚕王的灵气滋养下也悠悠醒转,看到这一幕,不禁热泪盈眶:这就是祖辈记载的冰火调和,天籁自成
半月后,清音镇白玉桥畔再闻琴声。
这一次,沈老指下的琴音清越悠扬,再无障碍。更妙的是,琴音中多了一份以往没有的温润之意,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宁瑜与苏、林二人带着净化后的冰蚕丝回到镇上,不仅解了琴弦之困,更将冰蚕王请至镇中供养。在冰蚕王的灵气滋养下,清音镇的琴音越发空灵动人。
苏弦音与林清韵经历此番生死,互生情愫,终成眷属。二人合力研制的冰火弦,融合阴阳之妙,成为琴坛至宝。
临别之日,沈老率众琴师为宁瑜奏曲送行。千百张古琴齐鸣,清音直上云霄,连天边的流云都为之驻足。
宁瑜漫步出镇,身后琴音袅袅。他怀中揣着苏弦音相赠的一束冰火弦,耳边回响着沈老的话:
琴道即是人道,弦外自有清音。公子教会我们的,不只是修琴之法,更是修心之道。
是啊,琴弦如心弦,唯有心存善念,音才能正;唯有阴阳调和,韵才能长。这弦外之音,才是琴道真谛。
清风拂过,路旁古琴坊传来试音声。这一次,琴音清越,再无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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