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残卷疑云
时值深秋,宁瑜游历至江南文风鼎盛的墨香县。此地以制墨闻名,城中墨坊林立,书香四溢。然而宁瑜甫一入城,便察觉一股异样的文气在城中流转——那并非寻常的书卷清气,而是一股郁结沉滞的墨韵,仿佛有无数未尽之言堵塞在笔墨之间。
这日午后,宁瑜信步走入城中最大的文渊阁书肆。但见楼高三层,藏书万卷,本该是文人雅士云集之地,此刻却显得格外冷清。仅有几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聚在角落,对着一幅字画低声议论,个个眉头紧锁。
这墨色虽浓,笔力虽健,却总觉得少了些灵气。
王兄所言极是,近来城中书画都透着股匠气,难见佳作。
莫非是墨料出了问题?可墨香县的墨向来是天下第一啊!
宁瑜缓步上前,执礼问道:诸位兄台,在下途经此地,见诸位对书画颇有见解,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几位书生见宁瑜气度不凡,连忙还礼。其中一位青衫书生叹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墨香县向来以文风鼎盛着称,书画名家辈出。可这半年来,不知为何,城中书画都失了往日的灵气,连几位大家的作品都显得呆板生硬。
另一人指着墙上一幅山水画道:公子请看,这幅画笔墨技法无可挑剔,山石皴法精到,可就是让人觉得死气沉沉,仿佛...仿佛少了画魂。
宁瑜凝神细观,果然如书生所言。画作技法纯熟,构图严谨,墨色层次分明,偏偏缺少了山水画应有的生气与神韵。更奇特的是,在宁瑜的感知中,这幅画的墨迹间缠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之气,与他在城中感受到的异样文气如出一辙。
确实有些蹊跷。宁瑜点头,不知这墨香县中,可还有保持往日水准的书画大家?
几位书生相视苦笑。青衫书生道:要说真正还保持着水准的,恐怕只有城南的李墨言先生了。他是县中硕果仅存的老一辈书画大家,只是...只是近来也深居简出,据说是在修复什么家传的残卷。
正在说话间,书肆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但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急匆匆跑来,对着青衫书生喊道:张公子,不好了!李老先生他...他又晕倒在画室了!
众人闻言色变。青衫书生急忙对宁瑜道:在下张文远,是李老先生的弟子。既然公子精通此道,可否随我同去一看?
宁瑜颔首:正该如此。
众人匆匆赶往城南的李宅。但见一座清雅的院落中,几位家人正围着一位昏倒在地的白发老者焦急不已。老者约莫七十年纪,面容清癯,此刻双目紧闭,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支毛笔。
宁瑜上前细看,只见老者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墨色郁气,呼吸微弱,显然心神损耗过度。更让宁瑜注意的是,老者指尖沾染的墨迹中,竟隐隐透着一丝不祥的黑气。
诸位请让开些。宁瑜示意众人退后,随即取出一张清心符,轻轻贴在老者眉心。符箓触及皮肤的瞬间,竟泛起淡淡的黑气。
这是...墨魇?宁瑜微微蹙眉。
张文远急忙问道:公子,什么是墨魇?
宁瑜凝声道:笔墨通灵,若是执念过深,或是沾染了不洁之物,便可能产生墨魇。轻则损耗心神,重则危及性命。看李老先生的情况,恐怕是长期接触了某种不祥的墨迹。
这时,李墨言悠悠转醒,见到众人,虚弱地叹道:老朽无用,又劳诸位费心了。
宁瑜温声道:老先生可是在修复什么古卷?
李墨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公子如何得知?
宁瑜指向画案上摊开的一卷残破古籍:此卷墨气异常,隐隐有黑气流转,想必就是根源所在。
李墨言长叹一声,在弟子搀扶下坐起:公子慧眼。此卷乃是我李家祖传的《墨韵图录》,据说记载着古代制墨的秘法。可惜年深日久,残破不堪。老朽本想将其修复,谁知每每下笔,便觉心神恍惚,仿佛有股力量在阻止我...
宁瑜细观那残卷,但见纸质泛黄,墨迹斑驳,确实年代久远。然而在那些残缺的文字和图案间,他感知到一股极其古老的意志在流动,那并非邪气,却带着某种执念与抗拒。
可否让在下一观?宁瑜问道。
李墨言点头应允。宁瑜小心展开残卷,指尖轻触墨迹,闭目感应。片刻后,他睁眼道:此卷中蕴含的,是古代墨工对完美墨艺的执念。这些墨迹本身并无恶意,却因承载了太过沉重的意念,形成了独特的墨灵。寻常人贸然触碰,难免被其反噬。
张文远急道: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任由这残卷损毁啊!
宁瑜沉思片刻,忽然问道:李老先生,您修复此卷时,用的是何种墨料?
李墨言指向案头一方古墨:这是李家祖传的松烟古墨,据说与这残卷同出一源。
宁瑜仔细观察那方古墨,只见墨体乌黑润泽,隐隐有松纹,确实是上等墨料。然而...
墨虽好,却少了些东西。宁瑜轻声道,敢问老先生,近来墨香县制墨可有什么变故?
李墨言与弟子们相视一眼,都露出诧异之色。张文远答道:公子真是料事如神。说来也怪,这半年来,城中各墨坊所制的墨,虽然色泽、质地都与往常无异,可书画大家们用起来,总觉得少了些韵味。
另一弟子补充道:最奇怪的是城北的墨仙祠,据说祠中供奉的墨仙近来都不显灵了。
宁瑜眼中闪过明悟之色:原来如此。墨韵不通,墨灵不显,书画自然失了神采。要解此局,恐怕得往墨仙祠走一遭了。
中阙:古法寻真
墨仙祠坐落在城北的翠云峰下,青瓦粉墙,古木参天。祠中供奉的是墨香县的守护神——墨仙。传说这位墨仙本是古代的制墨大师,因制出天下第一的玄玉墨而得道成仙。
宁瑜与李墨言、张文远等人来到祠中,但见香火冷清,连祠中的墨仙像都显得黯淡无光。
半年前开始,墨仙就不显灵了。守祠的老者叹道,以往每逢初一十五,墨仙像手中的墨锭都会泛光,现在却...唉!
宁瑜仔细观察墨仙像,发现神像手中的石质墨锭上,确实残留着些许灵光,只是极其微弱。更让他注意的是,祠中弥漫着一股与残卷中相似的古老墨韵,只是更加纯净祥和。
墨仙不是不显灵,而是灵力受阻。宁瑜断言,墨香县的墨韵流转出了问题,连带着墨仙的灵力也被阻滞。
李墨言忧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墨仙可是我们墨香县的守护神啊!
宁瑜在祠中缓步踱行,忽然驻足在一幅壁画前。画中描绘的是古代墨工制墨的场景,其中有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画中的墨工在制墨时,似乎在进行某种特殊的仪式。
李老先生,您可知道古代制墨,除了原料、技法外,还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李墨言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公子这一问,倒是提醒了老朽。祖辈相传,古代制墨讲究三才合一——天时、地利、人和。要在特定的时辰,选用特定的水源,还要...还要以心神与墨料相通。
正是如此。宁瑜点头,现代制墨只重技法,却忘了与墨灵沟通的心法。久而久之,墨韵自然不畅。
他转向众人:要重启墨韵,唤醒墨仙,必须按照古法,重新制作一方能够贯通天地灵气的墨锭。
张文远为难道:可是古法失传已久,如何重现?
宁瑜微微一笑,取出李家的《墨韵图录》残卷:古法就在其中,只是需要有人能够解读。
接下来的三日,宁瑜与李墨言等人闭门研读残卷。这卷《墨韵图录》果然玄妙,不仅记载了各种制墨秘法,更暗含天地至理。只是其中关键之处多有残缺,需要仔细推敲。
取松烟于子时,集晨露于卯刻,合天地灵气,融制者心神...李墨言念着残卷上的文字,眉头深锁,这些要求实在太过苛刻。
宁瑜却道:既然古人有成例,必有其道理。我们不妨一试。
第一关是取松烟。按照古法,必须在子时阴阳交替之时,选取百年以上的老松,取其最纯净的烟料。这夜子时,众人提着特制的烟袋,登上翠云峰。但见月华如水,松涛阵阵,正是取烟的好时辰。
然而就在取烟将成之时,忽然狂风大作,松枝乱颤,好不容易收集的烟料险些被吹散。
这是...李墨言大惊。
宁瑜凝神感应,沉声道:是墨灵在考验我们。古法制墨,必先得墨灵认可。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瓶,将清晨采集的百花露水洒向空中,同时朗声吟诵残卷上记载的《请墨灵文》。说也神奇,露水洒出后,狂风立止,松烟竟然自行凝聚,落入烟袋之中。
第二关是集晨露。古法要求必须在卯时日出之前,采集百种花草上的晨露,且不能见日光。众人天未亮就起身,在花田间小心采集。待到日出的那一刻,正好集满一瓶晶莹的露水。
最难的第三关是融制心神。按照残卷记载,制墨者必须将自身的精神意念融入墨料,与墨灵相通。这一步无人能够代劳,只能由主制者完成。
李墨言年事已高,连日劳累已显不支。张文远等弟子修为尚浅,难以胜任。正在为难之际,宁瑜忽然道:或许可以借残卷之力。
他让李墨言将残卷铺在案上,众人围坐四周。宁瑜则取出一方素砚,将收集的松烟、晨露,以及李家祖传的墨胶等材料一一放入。
诸位请静心凝神,回想书画之妙,感受笔墨之韵。宁瑜说着,双手轻按残卷,开始吟诵一段古老的咒文。
随着咒文的响起,残卷上的墨迹竟然开始发光,一道道墨韵如流水般从卷中流出,汇入砚台。更神奇的是,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心神与那墨料产生了奇妙的联系,仿佛能够感知到墨料在砚台中融合、变化的每一个细微过程。
三个时辰后,咒文声止。砚台中的墨料已经凝固成一方乌黑润泽的墨锭,墨体隐隐有流光转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成了!李墨言激动得老泪纵横,这就是祖辈记载的通灵墨
然而宁瑜却微微摇头:还差最后一步——开光点睛。
下阙:墨通天地
开光点睛,是古法制墨最玄妙的一步。按照残卷记载,必须在月圆之夜的子时,以通灵墨绘制一幅墨韵通天图,引动天地灵气,为墨锭开光。
月圆之夜,墨仙祠中烛火通明。宁瑜等人沐浴更衣,肃立在墨仙像前。祠外,闻讯而来的墨香县百姓挤满了庭院,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这个重要时刻。
子时将至,宁瑜取出新制的通灵墨,在张文远研墨的同时,李墨言铺开一张丈二宣纸。
时辰到!宁瑜执笔在手,蘸饱墨汁,开始在宣纸上挥毫。
笔尖落纸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墨迹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纸上流转生辉,仿佛自有生命。宁瑜笔走龙蛇,时而如高山坠石,时而如千里阵云,笔墨间隐隐有风雷之声。
更让人惊叹的是,随着画笔的移动,祠中的墨仙像竟然开始泛出淡淡的光华。那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化作一道光柱,直冲云霄。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道黑影忽然从残卷中冲出,直扑宁瑜而来!
是墨魇!李墨言惊呼。
原来这墨魇是残卷中积存的执念所化,一直潜伏在侧,等待时机。此刻见通灵墨将成,便要作最后一搏。
宁瑜却不慌不忙,笔锋一转,画出一道玄妙的符箓。墨迹在纸上化作金光,将黑影牢牢罩住。
执念成魇,终究是镜花水月。不如皈依正道,助成墨韵。宁瑜朗声道。
那黑影在金光中挣扎片刻,终于化作一缕青烟,融入画中。说来也怪,得了这缕青烟,画作顿时更加生动,仿佛活了过来。
当最后一笔画完,整幅墨韵通天图大放光明。画中的山水云烟竟然流动起来,墨香弥漫整个祠堂,连院外的百姓都闻到了这异香。
墨仙显灵了!守祠老者激动地跪拜。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墨仙像手中的石质墨锭竟然化作一块真正的玄玉墨,散发出温润的光泽。更神奇的是,所有在场的人都感觉心神一清,往日书画时的滞涩感一扫而空。
李墨言老泪纵横,对着墨仙像深深叩拜:多谢墨仙点拨,弟子明白了!书画之道,贵在通灵。笔墨不过是媒介,真正的神韵来自天地,来自人心啊!
宁瑜放下画笔,微笑道:墨韵已通,从此墨香县的书画当更上一层楼。
次日,李墨言用通灵墨重新修复《墨韵图录》。说也神奇,这一次下笔如有神助,不但将残卷修复如初,更领悟了许多失传的墨法。
而张文远等年轻一辈的书画家,在用通灵墨创作时,也都感觉灵感如泉涌,作品比往日多了几分灵动的神韵。
一个月后,墨香县举办了一场特殊的书画展。展出的作品全部是用通灵墨创作,每一幅都灵气盎然,观者无不叹为观止。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宁瑜与李墨言合作的一幅《墨韵长卷》,画中墨色变化万千,意境深远,被誉为此生难得一见的神品。
临别之日,李墨言将修复完整的《墨韵图录》抄录了一份赠予宁瑜:公子大恩,无以为报。这卷图录记载的不仅是制墨之法,更是通天达地之道,望公子善加利用。
宁瑜郑重接过,忽然心有所感,问道:李老先生可知道这图录的作者是谁?
李墨言摇头:祖上只说是古代一位墨仙,具体名讳却是不知。
这时,守祠老者忽然插话:老朽听祖辈说过,这位墨仙好像姓韦,名应物,是唐代的一位高人。
宁瑜闻言一震:可是那位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韦应物?
正是。老者点头,传说他不仅是诗人,更是制墨大家。晚年在此地得道,留下这卷图录。
宁瑜恍然。原来这墨香县的渊源,竟与那位着名的诗人有关。诗墨相通,难怪此地的文气如此特殊。
离开墨香县时,正值深秋。满城枫红与墨香交织,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宁瑜行出很远,还能闻到风中传来的淡淡墨香,听到书院中传来的朗朗书声。
他怀中那卷《墨韵图录》微微发热,仿佛在诉说着千年前那位诗人墨客的智慧与执着。
笔墨通灵,诗画传神。这墨韵之中的天地至理,或许才是韦应物真正想要传达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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