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自古帝王州。宁瑜与阿翎行至一处名为“陶阳镇”的地方,此地民风淳朴,以烧制陶器闻名。然而,近日镇中却被一层诡异的阴云笼罩。
镇外有一片连绵的土塬,人称“将军冢”,据说是先秦时期一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墓葬所在,但具体位置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半月前,一场罕见的暴雨冲垮了部分塬体,竟意外暴露出一处幽深的墓道入口。
起初,有几个胆大的镇民结伴入内探宝,却只有一人疯疯癫癫地跑了出来,口中反复嘶吼着:“活了!陶俑活了!吃……吃心了!”不久后便吐血而亡,死状凄惨,胸口有一个诡异的空洞。随后,镇中开始陆续有人莫名暴毙,皆是在夜晚独处时遇害,死因相同——心脏不翼而飞,胸口只留下一个仿佛被灼烧过的焦黑空洞,现场没有任何挣扎痕迹,只有一些细碎的陶土粉末。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镇上流言四起,都说将军冢里的陶俑成了精,夜半出来噬人心肝。官府派人查验,也束手无策,只能严令禁止任何人再靠近将军冢。
宁瑜与阿翎来到镇上时,正赶上又一户人家办丧事,悲戚的哭声与镇民恐惧的低语交织,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公子,空气里有股很淡的……土腥气和一种焦糊的味道。”阿翎秀眉微蹙,灵觉敏锐地捕捉到那丝不寻常,“还有……很多恐惧、悲伤的情绪,像乌云一样压着这里。”
宁瑜目光扫过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惑。他走到镇中央那口古井旁,俯身掬起一捧水,指尖灵力微探,水中竟也蕴含着一丝极淡的阴煞与焦灼之气。
“煞气已弥散至水脉,虽暂不致命,但长久下去,镇民体质受损,心神不宁,恐生大疫。”宁瑜沉声道,“祸根,必在那将军冢内。”
二人打听到那唯一幸存者的住所,那是一家位于镇子边缘的破旧茅屋。死者的老母亲依旧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精神恍惚。宁瑜以安神符助其稳定心神,又温言询问当时情况。
老妇人泪眼婆娑,断断续续地回忆:他儿子铁牛与其他三人一同进入墓道,里面很深,有很多甬道和耳室,里面摆满了和真人一般大小的陶俑,有士兵,有侍女,模样栩栩如生。他们起初很兴奋,以为找到了宝藏。但很快,铁牛感觉到那些陶俑的眼睛好像在盯着他们看。后来,在一条主墓道里,他们触动了什么机关,墓道两侧的陶俑竟然……竟然动了起来!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无声无息地扑向他们!同伴们瞬间就被抓住,他亲眼看到那些陶俑的手掌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同伴的胸膛,掏出了还在跳动的心脏!然后……然后那心脏就在陶俑手中化作了飞灰!铁牛吓得魂飞魄活,拼命逃跑,只记得身后同伴凄厉的惨叫和陶俑关节活动的“咔嚓”声……
“陶俑噬心……”宁瑜沉吟,“非是寻常尸变或精怪,倒像是……以活人精魄心血驱动的‘机关傀兵’,或是更邪门的咒法俑偶。”
他谢过老妇人,与阿翎径直前往镇外的将军冢。
被暴雨冲出的墓道入口黑黝黝的,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散发着阴冷潮湿的土腥气和一股淡淡的、类似窑火焚烧过的焦味。洞口周围拉着官府的封条,但显然已经被人撕开过。地上散落着杂乱的脚印和一些挣扎的痕迹。
“公子,里面的‘气’很混乱,有很多……空洞的‘意志’,像被设定好的工具,只有杀戮和……汲取的本能。”阿翎感知着洞内的情况,小脸上满是凝重。
宁瑜取出一张明光符激发,柔和的光芒驱散了入口处的黑暗。他当先步入墓道,阿翎紧随其后。
墓道倾斜向下,以青砖垒砌,宽阔可供数人并行。墙壁上刻着古朴的云雷纹和兽面纹,彰显着墓主身份的尊贵。但越往深处,那股焦糊味和阴煞之气便越发浓郁。
行不过百步,前方出现一间耳室。耳室内,整齐地排列着数十尊身披甲骨、手持戈矛的武士陶俑!这些陶俑与真人等高,面容刻画精细,神态威严,虽历经千年,色彩依旧鲜艳。然而,在明光符的照耀下,宁瑜和阿翎都清晰地看到,这些陶俑的眼珠,并非彩绘,而是一种暗红色的、类似琉璃的材质,此刻正反射着幽幽的冷光,仿佛在注视着闯入者。
更令人心悸的是,耳室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片和几滩已经发黑的血迹,空气中还残留着极淡的生人精气。
“它们……真的动过。”阿翎低声道,她能感受到陶俑身上残留的、不属于死物的能量波动。
宁瑜走近一尊陶俑,仔细查看。他发现陶俑的关节连接处并非完全固化,留有细微的活动缝隙,内部似乎是中空的。而且,陶俑的胸口位置,隐约透出一股微弱的能量核心波动,带着一股灼热与吞噬的特性。
“以特殊陶土混合生灵骨粉、心头精血烧制,再以邪咒注入残魂或设定指令,使其成为守护陵寝的‘活俑’。”宁瑜神色冷峻,“噬取生人心血,既可补充能量,亦能强化其凶性。好毒辣的手段!”
就在这时,仿佛是因为生人气息的刺激,或许是宁瑜的探查触动了什么,离他们最近的那一尊武士陶俑,其暗红色的眼珠猛地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光!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关节摩擦声响起!那尊陶俑的头颅,竟缓缓地、僵硬地转动了一个角度,那双暗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宁瑜!
没有丝毫预兆,陶俑手中的石戈带着一股恶风,猛地朝着宁瑜当头劈下!速度快得惊人!
宁瑜早有防备,身形微侧,避过戈锋,同时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纯阳灵力,闪电般点向陶俑的胸口能量核心处!
“噗!”
一声闷响,那陶俑胸口被点中之处的陶土瞬间变得焦黑,裂纹蔓延。陶俑的动作戛然而止,眼中的红光熄灭,保持着劈砍的姿势僵在原地,旋即哗啦一声,散落成一堆失去灵性的碎陶片。
然而,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
“咔嚓!”“咔嚓!”“咔嚓!”……
整个耳室内,所有武士陶俑的眼珠接连亮起红光!关节摩擦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它们僵硬地转过身,挥舞着手中的石质兵器,如同潮水般向宁瑜和阿翎涌来!那凝聚在一起的煞气与死意,足以让常人肝胆俱裂!
“退!”
宁瑜低喝一声,护着阿翎迅速退出耳室。但那些陶俑竟追了出来,而且动作越来越协调,速度也越来越快!它们沉默无声,只有兵刃破空和脚步踏地的声音,在这幽深的墓道中回荡,更添恐怖。
宁瑜挥动桃木剑,剑身泛起金光,将冲在最前的几尊陶俑斩碎。但陶俑数量众多,而且似乎只要能量核心不被彻底破坏,即便断手断脚,依旧能挣扎攻击。
“公子,它们的核心在胸口!但被厚厚的陶土保护着,很难一击击破!”阿翎一边施展轻身术躲避攻击,一边焦急地喊道。她也尝试用灵鹤之力冲击,却发现那股灼热的吞噬性能量对她的灵力有一定的抗性。
宁瑜也发现了这一点。这些活俑设计得极为歹毒,物理防御强,能量抗性也不弱。他一边抵挡,一边观察着活俑的行动模式,发现它们似乎主要依靠某种预设的指令或者对生人气息的本能反应来行动,缺乏真正的灵智。
“阿翎,用幻术或者干扰它们对生人气息的锁定!”宁瑜提醒道。
阿翎闻言,立刻双手结印,施展出灵鹤族的一种天赋法术——“镜花水月”!一股扭曲光线与气息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顿时,那些冲向他们的活俑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和混乱,它们似乎无法再精准定位宁瑜和阿翎的位置,开始有些漫无目的地挥舞兵器,甚至偶尔会撞在一起。
趁此机会,宁瑜身法如电,桃木剑精准无比地刺入一尊尊活俑胸口的能量核心!噗噗之声不绝于耳,一尊尊活俑化为碎陶。
然而,这里的动静似乎惊动了更深处的东西。墓道前方,传来了更加沉重、更加密集的脚步声!似乎有更多的活俑正在被激活,向这边涌来!
“不能在此纠缠!”宁瑜当机立断,拉起阿翎,不再与这些普通的武士俑恋战,施展身法,如同两道青烟,沿着墓道向主墓室方向疾驰而去。
沿途,他们经过了数个耳室和岔路,里面无一例外都排列着各种陶俑——武士、侍女、文官、乐师……此刻,这些陶俑的眼珠纷纷亮起红光,挣扎着想要脱离原位,加入追杀的行列。整个古墓,仿佛一个正在苏醒的陶俑军团巢穴!
宁瑜以符箓暂时封堵了一些岔路口,延缓追兵。两人一路破关斩将,终于抵达了墓道尽头——两扇巨大的、雕刻着狰狞饕餮纹的青铜墓门前。
墓门微微开启一道缝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阴煞与焦灼之气从中涌出。门内隐隐传来如同风箱鼓动般的低沉嗡鸣,以及一种仿佛无数心脏在同时搏动的诡异声响。
“主墓室……那控制所有活俑的核心,就在里面!”宁瑜感受着门后那强大而邪异的能量源,神色无比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与阿翎合力,推开了沉重的青铜墓门。
门后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宁瑜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主墓室极其广阔,仿佛将整座山腹掏空。墓室中央,并非传统的棺椁,而是一座高达数丈、完全由某种暗红色金属铸造的复杂机关祭坛!祭坛呈莲花状,层层叠叠,无数刻满符文的金属管道和齿轮在其中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祭坛的核心,是一团不断搏动着的、由暗红能量与无数细微魂火构成的“心脏”!那“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通过那些金属管道,似乎连接着墓穴中所有的活俑!
而在祭坛的四周,整齐地肃立着四尊身披玄黑重甲、体型远比外面陶俑高大、手持巨斧或长戟的将军陶俑!这四尊陶俑散发出的威压远超之前所遇,它们胸口的核心能量光芒如同小太阳般炽烈,眼中跳动着的是深紫色的火焰!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祭坛下方,堆积着不少白骨,其中一些明显是近期闯入者的遗骸,胸口皆有那焦黑的空洞。祭坛的基座上,刻满了古老的诅咒符文,散发着怨毒的气息。
“噬心铸俑,聚魂为核……以此邪阵,维持陵寝运转,妄图死后依旧统御‘阴兵’么?”宁瑜瞬间明白了这墓主的疯狂意图,“那祭坛上的‘心脏’,便是所有活俑的能量源头与控制中枢!”
似乎是感应到闯入者,祭坛上那搏动的“心脏”猛地加速跳动!一股狂暴、贪婪、充满毁灭意味的意念笼罩了整个主墓室!
“献上……尔等之心……”
冰冷的意念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同时,那四尊守护将军陶俑,眼中的紫焰骤然暴涨!
“锵!”“锵!”“锵!”“锵!”
四声金属摩擦的爆鸣,四尊将军陶俑同时动了!它们并非僵硬前行,而是如同久经沙场的悍将,步伐沉稳,配合默契,瞬间封死了宁瑜和阿翎所有闪避的空间!手中巨斧长戟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悍然劈下!力量之大,远超之前的武士俑!
宁瑜挥动桃木剑硬接一戟,只觉一股磅礴巨力传来,震得手臂发麻!这些将军俑的实力,已然接近一些修炼有成的妖物!
阿翎也被一尊持斧将军俑逼得连连后退,她的灵力攻击打在对方厚重的陶甲上,效果甚微。
而祭坛上那颗“心脏”,还在不断释放能量,强化着这四尊将军俑,并且试图影响宁瑜和阿翎的心神,勾起他们内心的恐惧与绝望,放大他们的负面情绪。
“必须先毁掉那颗心脏!”宁瑜心知,不毁掉能量源,这四尊将军俑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他猛地荡开攻来的长戟,对阿翎喝道:“阿翎,缠住它们!为我争取时间!”
阿翎银牙一咬,知道此刻是关键。她将灵鹤族身法施展到极致,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四尊将军俑之间穿梭,不再硬拼,而是以干扰、引诱为主,尽量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宁瑜则趁机脱离战圈,身形如电,直扑中央祭坛!
祭坛似乎自有防御。宁瑜刚一靠近,那些运转的金属管道中立刻喷射出灼热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一条条毒蛇,缠绕而来!同时,祭坛基座上的诅咒符文亮起,一股阴冷污秽的力量试图侵蚀宁瑜的护身灵力。
宁瑜脚踏罡步,避开能量流的缠绕,桃木剑挽起道道剑花,将袭来的能量流斩断击散。同时口中诵念《净天地神咒》,祥和的道音与那污秽的诅咒之力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
眼看宁瑜就要突破防御,触及那搏动的“心脏”,祭坛旁一尊距离最近的持戟将军俑,竟不顾阿翎的纠缠,猛地将手中长戟投掷而出!长戟化作一道紫黑色的闪电,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直射宁瑜后心!
“公子小心!”阿翎惊呼,想要阻拦已来不及。
宁瑜感受到身后恶风袭来,却并未回头。他知道此刻不容分心!他将全部灵力灌注于桃木剑中,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如同旭日东升,照亮了整个阴暗的主墓室!
“邪祟核心,安敢逞凶!破!”
伴随着一声大喝,宁瑜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金色长虹,无视了身后袭来的长戟和周围缠绕的能量流,悍然刺入了那搏动的暗红“心脏”!
与此同时,那柄投掷出的长戟,也结结实实地轰击在宁瑜的护身罡气上!
“轰——!!!”
两声巨响几乎同时爆发!
金色长虹与暗红心脏碰撞处,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与恐怖的能量冲击!那颗由无数魂火与心血能量构成的“心脏”,在至阳至刚的纯阳灵力冲击下,发出如同万鬼齐哭的凄厉尖啸,猛地膨胀,然后轰然爆碎!化作无数四散飞溅的暗红流光和消散的魂火!
而宁瑜也被那长戟蕴含的巨力轰飞出去,重重撞在墓室的墙壁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桃木剑也脱手飞出,光芒黯淡。
“公子!”阿翎心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随着能量核心的毁灭,那四尊凶悍无比的将军陶俑,眼中的紫焰瞬间熄灭,挥舞兵器的动作僵在半空,然后如同失去了提线的木偶,哗啦啦散落成一堆普通的碎陶与金属构件。
整个主墓室内那令人窒息的阴煞与焦灼之气,开始迅速消散。祭坛上运转的机关也失去了动力,缓缓停止,嗡鸣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祭坛基座上那些黯淡下去的诅咒符文,还在诉说着墓主曾经的疯狂与恶毒。
阿翎扶起脸色苍白的宁瑜,焦急地为他渡入灵力和疗伤丹药。宁瑜缓过一口气,看着恢复死寂的墓室,虚弱地笑了笑:“无妨……只是脏腑受了些震荡,调息几日便好。总算……解决了。”
他看向那崩塌的祭坛和散落的将军俑,“以邪术铸俑,噬心聚能,妄图永掌权柄,终究是梦幻泡影。唯有仁心正道,方能不朽。”
两人在主墓室调息了许久,待宁瑜伤势稳定,才起身仔细检查。他们发现墓主真正的棺椁隐藏在祭坛下方的一个密室里,里面除了一些早已腐朽的陪葬品,并无太多异常。显然,那位大将军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构建这邪异的“活俑军团”上。
宁瑜以真火符将祭坛残骸和那些蕴含邪气的陶俑碎片一并焚毁,彻底净化了此地。又将那些遇难者的遗骸收敛,准备带出去安葬。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离开了这座充满诡异与杀机的将军冢。
重返地面,阳光刺目,空气清新。陶阳镇的百姓得知将军冢内的邪祟已被两位路过的奇人铲除,无不欢欣鼓舞,对宁瑜和阿翎感恩戴德。
宁瑜婉拒了镇民的酬谢,只是告诫道:“古墓幽深,多藏不测。非但有机关毒物,更可能有超乎想象的邪术异类。 curiosity killed the cat,好奇之心,需有敬畏之意约束。望诸位日后安居乐业,莫要再轻易涉险,惊扰亡者,亦保自身平安。”
镇民们经历此事,早已吓破了胆,纷纷应承,并表示会封填墓道入口,永绝后患。
宁瑜与阿翎在镇民们的感激目光中,悄然离去。陶阳镇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那“活俑噬心”的恐怖传说,将作为警示,代代流传下去。
而宁瑜与阿翎的身影,则再次融入茫茫人海,继续着他们那永无止境的济世之旅。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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