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估小组离开后，实验室里恢复了死寂，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苏晚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直到确认门外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允许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微微发颤。
刚才的镇定是表演，是刀尖上的舞蹈。冷汗浸湿了她后背的衣料，带来冰凉的触感。她知道，“方舟”的怀疑并未消除，那次的突击检查更像是一个警告，一个试探。她就像在雷区行走，下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不能再等了。必须加快速度。
她重新调出那个标记为“普罗米修斯遗产-封存”的数据库访问日志。评估小组的检查反而帮了她——他们的扫描行为在数据库外围防御层留下了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痕迹，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暴露了一些隐藏的规律。
她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将之前布下的监测节点数据全部导入，大脑飞速运转，像解一道极其复杂的多维方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屏幕上的代码如同瀑布般滚动。
终于，在凌晨三点，她找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防御间隙——一个基于古老系统时间戳认证的漏洞，存在于新旧加密协议切换的毫秒之间。这个漏洞如此隐蔽，以至于“方舟”后期的安全升级都将其忽略。
机会只有一次。持续时间可能不足零点五秒。
她编写了一个极其精简的突破程序，像一枚纤细的探针，利用“明远算法”的动态伪装，悄无声息地抵近那个漏洞的入口。她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呼吸几乎停止。
成败，在此一举。
按下！
屏幕上的数据流猛地加速，监控警报系统被她预先设置好的、模拟正常科研数据交换的伪装流量暂时淹没。那枚“探针”如同幽灵，在那个短暂到人类无法感知的间隙里，滑入了数据库的外层！
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苏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立刻开始浏览获取到的目录结构。里面的文件命名方式非常古老，带着“普罗米修斯”鼎盛时期的风格。她快速搜索着与父亲名字、他最后经手项目相关的关键词。
突然，一个标记为【苏明远 - 最终审计报告（绝密）】的文件夹跳了出来！
就是它！
她点开文件夹，里面是大量的扫描文档、数据表格和……几段音频文件！时间戳正是父亲“失踪”前一周！
她首先点开了一份数据表格，瞳孔骤然收缩——那是“普罗米修斯”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证据！涉及一种未经批准的、试图直接干预大脑神经信号的生物芯片！父亲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项目首席伦理审查官”一栏，而他的审批意见是鲜红的【否决】！
所以，父亲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惨无人道的实验，并坚决反对，才招致杀身之祸？“方舟”继承了这个项目？
她颤抖着点开第一个音频文件。
里面先是一个陌生的、带着谄媚的男声（“李经理？！”苏晚瞬间识别出这个声音年轻了几岁的版本）：“……苏博士，您再考虑一下，‘雅典娜’项目的潜力是无限的，只要稍微放宽一点伦理界限……”
然后是父亲苏明远斩钉截铁、带着愤怒的声音：“界限？！这不是界限，这是底线！用活人做脑机接口的强制性测试，这已经不是科学研究，这是谋杀！这个项目必须立刻停止，所有数据封存上报！”
“苏博士，您这样让我们很难做……”
“没什么难做的！如果你们不停止，我会亲自向监管机构举报！”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苏晚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所以，父亲是因为坚持原则，因为要举报，才被灭口！“方舟”就是“普罗米修斯”那些疯狂计划的继承者和执行者！
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点开了第二个音频文件。这个文件背景嘈杂，像是在车里，录音质量很差，但里面的对话让她毛骨悚然。
一个冰冷的声音（她从未听过）：“……苏明远不能留了。他太固执，知道的也太多。”
李经理的声音：“可是……他女儿呢？刚大学毕业，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冰冷的声音：“斩草除根。‘雅典娜’项目需要新的、干净的实验体……她的脑波数据，很合适。”
“嘀——”
音频结束。
苏晚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斩草除根……
干净的实验体……
她的脑波数据……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放过她！所谓的“合作”，所谓的“招揽”，根本就是为了把她变成一个实验品！就像他们对父亲那样！
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她不是猎物，她是……即将被送上实验台的祭品！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变成了刺眼的红色！尖锐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空间！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数据访问！】
【警告！安全协议一级启动！】
【警告！区域锁定！】
被发现了！
一定是她下载数据时，还是触发了某个她未知的深层防御机制！
实验室的金属门传来沉重的落锁声！通风系统停止运转！服务器被强制断网！
苏晚猛地站起身，心脏在警报声中疯狂擂动。她快速将关键证据数据加密拷贝到一个微型存储卡上——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藏在了衣服的夹层里。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启动了服务器底层数据的触发式销毁程序。
屏幕上，进度条飞速跳跃。
门外的走廊传来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粗暴的砸门声！
“苏晚！开门！”是李秘书气急败坏的声音。
完了。她被彻底困住了。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环顾这个冰冷的金属囚笼，无处可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实验室天花板的某个通风口格栅，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苏晚猛地抬头。
只见那块格栅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张熟悉的脸探了出来——是阿杰！他脸色苍白，手臂上还缠着绷带，但眼神锐利如鹰。
“苏小姐！快！”他压低声音，急切地伸出手。
阿杰！他没死！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苏晚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踩上实验台，抓住阿杰的手。阿杰用力将她拉了上去。通风管道狭窄而黑暗，充满了灰尘和铁锈的味道。
下面，实验室的门被轰然撞开！李秘书和武装人员冲了进来，只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和屏幕上即将完成销毁的数据进度条。
“追！她跑不远！”李秘书的尖叫声从下方传来。
阿杰迅速将格栅复位，拉着苏晚在狭窄的管道中匍匐前行。“这边！跟我来！”他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管道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身后传来追兵进入管道的声音，以及沉闷的射击声！子弹打在金属管道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苏晚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跟着阿杰往前爬。手掌和膝盖被粗糙的管道磨破，火辣辣地疼，但她感觉不到。脑海里只有父亲的声音，只有那句“斩草除根”，只有求生的本能。
阿杰显然对这里的结构非常熟悉，他带着她七拐八绕，利用管道的复杂暂时甩开了追兵。最终，他们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下方隐约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
“下面是一条内部运输通道，通往车库。”阿杰喘着粗气，用力撬开下方的格栅，“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下去后，有一辆黑色越野车，钥匙在车上，车牌尾号7x。傅总在外面接应。”
“你呢？”苏晚抓住他的手臂。
阿杰咧嘴笑了笑，扯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我断后。放心吧苏小姐，我命硬。”他将苏晚小心地推向下方的黑暗，“快走！”
苏晚落入下方的通道，是一个堆满杂物的狭窄空间。她回头，只看到阿杰对她做了一个快走的手势，然后迅速将格栅盖上，紧接着，上方传来了更激烈的打斗和枪声！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没有时间犹豫，她按照阿杰指示的方向，在昏暗的通道里狂奔，果然看到了一辆黑色越野车。她拉开车门，发动引擎，猛踩油门！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了黑暗的车库，驶入了凌晨灰蒙蒙的街道。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那栋囚禁她多日的大楼在视野中迅速变小。而楼顶的方向，似乎隐约有火光和黑烟冒起。
阿杰……
她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泛白，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
她逃出来了。带着父亲被害的真相，带着“方舟”致命的秘密。
而傅斯年，就在外面的某个地方。
复仇，从现在开始，不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但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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