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浓郁的血腥味与硝烟味混杂,刺激着每一个幸存者的鼻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毒人宫女的尸体,以及不少侍卫、太监和东厂番子的残躯。残存的净军士兵在统领魏四的指挥下,正紧张地清理着现场,长枪依旧紧握,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生怕还有疯狂的毒人暴起。
嘉靖皇帝朱厚熜早已被黄锦和几个心腹太监连搀带扶地拥到了相对完好的偏殿。他瘫坐在一张软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依旧止不住地发抖,脸色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惨白与亢奋交织的诡异潮红。他手中死死攥着那枚暗黄色的龙形玉佩,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口中反复喃喃自语:“龙气护体…太祖显灵…朕是真龙…朕是真龙天子…” 那癫狂的眼神,比之前痴迷丹药时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偏执和…虚妄。
黄锦跪在一旁,老泪纵横,一边轻抚嘉靖的后背为他顺气,一边不住地附和:“是是是,陛下洪福齐天!自有太祖高皇帝和列祖列宗英灵庇佑!些许妖邪,岂能伤及真龙万金之躯…”
曹钦垂手立在一旁,低眉顺眼,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精光闪烁,不时偷偷瞥一眼瘫软的嘉靖和他手中那枚看似平凡无奇的龙佩,又飞快地扫向殿外主殿方向——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刺客所在的位置。东厂的消息网络并非完全闭塞,昨夜西苑的变故、陆炳的受伤、端妃的失踪…种种线索在他脑中飞速拼接。这个突然冒出来、能引动陛下护体龙气的刺客…绝不简单!是陆炳的苦肉计?还是…别的势力?他必须尽快将消息传给干爹(东厂提督),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刺客!那个刺客呢?!”嘉靖突然从癫狂的低语中惊醒,猛地抓住黄锦的手,眼神变得锐利而惊惧,“抓起来!严加拷问!是谁指使他来的?!是不是陶仲文那个妖道?!还是…还是陆炳?!” 他对陆炳的怀疑,从未消除。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黄锦连忙安抚,“刺客已被魏公公制服,重伤昏迷,就押在殿外!老奴这就命人将其打入诏狱最底层!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诏狱?”嘉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陆炳的地盘…“不!交给东厂!曹钦!”
“奴婢在!”曹钦立刻上前一步,心中暗喜。
“朕把刺客交给你东厂!”嘉靖死死盯着曹钦,声音带着神经质的颤抖,“给朕撬开他的嘴!朕要知道一切!幕后主使!他的同党!还有…他为什么能引动朕的护体龙气!若是问不出来…”嘉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冰冷,“你东厂…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曹钦后颈一凉,立刻躬身道:“奴婢遵旨!定不负圣望!必将此獠党羽连根拔起!”他心中飞快盘算,如何利用这个刺客,既能打击陆炳,又能从这诡异的“龙气”事件中为东厂攫取最大利益。
“还有!”嘉靖猛地想起什么,声音陡然尖利,“封锁消息!今日之事,若有半句泄露在外,朕诛你们九族!对外就言…有宫女不堪受辱,集体癫狂,已被平定!所有知情者…”他阴冷的目光扫过殿内所有太监、侍卫,“黄锦,你知道该怎么做!”
黄锦身子一颤,低声道:“老奴…明白。” 这意味着,今日在乾清宫内目睹了一切、非绝对心腹的宫人侍卫…恐怕都难逃灭口之灾。一场无声的清洗,即将开始。
“陶仲文…陶仲文!”嘉靖又念及这个名字,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恐惧,“将他给朕押入天牢!严刑拷打!朕要他知道,欺君罔上、谋害朕的下场!” 他将昨夜中毒和今日的惊魂,大部分归咎于陶仲文的丹药。
“是!陛下!”黄锦和曹钦同时应声。陶仲文倒台,空出来的权力和利益,足以让无数人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稳重的脚步声。一名小太监匆匆入内,跪地禀报:“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殿外求见!陆大人称…听闻宫中有变,特来护驾!”
陆炳?!他来了?!
嘉靖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和惊疑。黄锦和曹钦也瞬间竖起了耳朵,神色各异。
“他…他伤势如何?”嘉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回陛下,陆大人…左臂似有伤,脸色苍白,但…步履尚稳。”
嘉靖沉吟片刻,眼中光芒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种冰冷的平静:“宣。”
很快,陆炳的身影出现在偏殿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蟒袍,但明显换了一件,左臂处包扎着,隐隐透出血迹,脸色苍白,嘴唇缺乏血色,步伐虽稳,却透着一股重伤未愈的虚浮。然而,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一进殿,目光便迅速扫过全场,在嘉靖手中的龙佩和曹钦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最后恭敬地跪倒在地:
“臣陆炳,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惶恐。
嘉靖冷冷地注视着他,半晌没有开口,偏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黄锦和曹钦都屏住了呼吸。
“陆爱卿…何罪之有?”嘉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朕听闻…陆爱卿昨夜追捕要犯,身受重伤?不知…是何等悍匪,竟能伤得了陆爱卿?”
这话语中的试探和怀疑,几乎不加掩饰。
陆炳头垂得更低,声音沉痛:“回陛下,臣无能!昨夜追踪端妃及其同党至西苑,遭遇埋伏,贼人狡诈凶悍,臣一时不察,中了淬毒暗器,险些误了陛下大事!臣万死!” 他绝口不提秦岳,更不提太液池底的诡异遭遇,将所有责任推给“端妃同党”和“埋伏”。
“端妃…”嘉靖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怨毒更深,“那个毒妇!朕待她不薄!她竟敢勾结妖人,谋害于朕!陆炳,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缉拿钦犯不力,致使宫闱生变,惊扰圣驾…你说,朕该如何治你的罪?”
强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陆炳身上。曹钦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陆炳深吸一口气,以头触地:“臣罪该万死!然,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臣已掌握端妃及其党羽重要线索,必在三日之内,将其擒获,明正典刑!若不能,臣…自当提头来见!” 他赌的是嘉靖此刻无人可用,以及对端妃的刻骨仇恨!
果然,嘉靖沉默了片刻。他现在确实需要陆炳这条恶犬去咬人,去清理门户,去查清真相。更何况…陆炳手中还掌握着庞大的锦衣卫力量。
“好!”嘉靖猛地一拍软榻扶手,“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三日!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走漏了风声,或是再出纰漏…陆炳,你知道后果!”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陆炳重重叩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那个刺客…”嘉靖似乎不经意地提起,“朕已交由东厂审讯。陆爱卿就专心追捕端妃吧。”
陆炳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平静:“臣遵旨。” 他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刺客还活着?交给了东厂?!这对他而言,是最大的变数和威胁!必须尽快想办法…
“都退下吧!朕累了!”嘉靖疲惫地挥挥手,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倦容和惊悸后的虚弱。龙气护体的亢奋过去后,巨大的恐惧和后怕依旧缠绕着他。
“臣(奴婢)告退!”陆炳、曹钦、黄锦几人各怀鬼胎,躬身退出了偏殿。
殿外,阳光刺眼,却驱不散弥漫在紫禁城上空的浓重血腥和阴谋气息。
陆炳与曹钦对视一眼,目光在空中碰撞,无声地交换着警惕与敌意,随即各自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快步离去。一场围绕着重伤刺客、关乎各自命运和权力的暗战,刚刚开始。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
在方才陆炳跪地叩首、嘉靖心神激荡、无人察觉的刹那——
嗡…
被嘉靖紧紧攥在手中的那枚暗黄龙佩,极其轻微地、发出了一声只有嘉靖自己能感知到的、细若游丝的…嗡鸣!
同时,玉佩表面,一道发丝般纤细、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裂痕,悄然浮现!
嘉靖皇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心悸和空虚感陡然袭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的龙佩,那裂痕却又仿佛错觉般隐去。
“陛下?您怎么了?”黄锦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嘉靖用力攥紧玉佩,压下心头那莫名的不安,眼神变得更加阴鸷和多疑,“摆驾…朕要去奉先殿(供奉朱元璋等祖先的宫殿)!”
他需要去确认,他的“真龙”之位,依旧稳固。
龙脉的裂痕,已悄然显现。而承载国运的帝王,是最先感受到那丝…崩塌前寒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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