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剑台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但那些混杂着震撼、敬畏、好奇与复杂的目光，却仿佛依旧萦绕在空气中。今日一战，注定将成为摇光峰乃至内门长久的话题。
秦岳挣扎着盘膝坐好，不顾周身剧痛与近乎枯竭的灵力，第一时间内视己身。峰主留下的那道青色灵光温和而磅礴，如同春日细雨，无声地滋养着他破损的经脉，愈合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甚至连神识的疲惫感都在缓缓消退。
这并非简单的治愈法术，其中更蕴含着一丝精纯无比、远超结晶期的生命本源气息，对秦岳而言，益处极大。
他不敢怠慢，立刻运转《万化归流》的残诀，尝试引导这股力量，更高效地修复自身。令他惊喜的是，在经历方才生死一线的极限爆发后，他对《万化归流》的理解似乎更深了一层，尤其是那种强行“引动”、“统御”外界杂乱能量的法门，虽然后患巨大，却让他看到了此诀与“归元”之力结合的另一种可能性。
就在他沉浸于疗伤与体悟中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小友，感觉如何？”
秦岳猛地睁开双眼，只见一位身着朴素青衣、面容清癯的老者，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身旁不远处，正含笑看着他。老者气息平平，仿佛凡人老翁，但能在此刻出现在斗剑台上，且让他毫无察觉，其身份修为，不言而喻。
正是方才那位仅凭一句话便平息风波，一道灵光便稳住他伤势的摇光峰峰主！只是此刻，他收敛了所有威严，显得平易近人。
秦岳心中一惊，便要挣扎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你伤势未愈，静坐即可。”青衣老者摆了摆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老夫青玄，忝为摇光峰主。”
“弟子秦岳，拜见峰主！多谢峰主救命之恩，疗伤之德！”秦岳虽未起身，依旧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青玄真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秦岳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更多的却是欣赏与探究：“你方才最后那引动残存能量，化归元为噬界的一手，虽粗糙凶险，近乎自毁，但其中蕴含的理念，却颇有几分‘万象归墟’的意味，非大智慧、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为。你修炼的，并非寻常功法吧？”
秦岳心中一凛，知道在这等人物面前，隐瞒并无意义，但“归元”之力的根本乃是他最大的秘密，绝不能轻易泄露。他略一沉吟，恭敬答道：“回禀峰主，弟子偶得一篇残缺法诀，名为《万化归流》，旨在解析、引导、化用万般灵力。方才情急之下，福至心灵，结合自身一些粗浅感悟，行险一搏，让峰主见笑了。”
他将主要功劳推给了《万化归流》残篇，这倒也合情合理。
“《万化归流》？”青玄真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那篇无人问津的残诀。创派祖师曾言，此诀理念超前，惜乎残缺，且修炼艰难，易生祸端，故而束之高阁。你能从中悟出这般运用，已属难得。”
他并未深究秦岳话语中隐藏的部分，转而问道：“你可知，韩锋为何执意针对你？仅因你折了他些许颜面？”
秦岳沉默片刻，道：“弟子不知，请峰主明示。”
青玄真人望向远方云海，语气平淡：“摇光峰以剑立峰，崇尚勇猛精进，剑道争锋。门内弟子间的竞争，甚至摩擦，只要不逾越底线，宗门通常不会过多干涉。韩锋此子，天资卓绝，心高气傲，裂天剑意已得其中三昧，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但他性子过于霸道，眼里容不得沙子，尤其容不得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存在。”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秦岳：“你初入内门，便展现出远超同侪的潜力与诡异手段，更兼心志坚毅，不惧权威。在外人看来，你便是那‘可能的存在’。打压你，于他而言，是维护自身权威、扫清潜在障碍最直接的方式。此乃阳谋，亦是摇光峰历代皆有的风气。”
秦岳默然。他早已猜到几分，此刻由峰主亲口说出，更证实了他的判断。在这摇光峰，要么臣服，要么就被视为需要铲除的威胁。
“不过，”青玄真人话锋一转，眼中带着一丝深意，“他如此急切，甚至不惜亲自下场，恐怕还与你自身……有关。”
秦岳抬头，目露疑惑。
青玄真人缓缓道：“你可知，世间有几种特殊的体质，天生近道，修行特定功法或道路时，事半功倍，甚至能展现出种种不可思议之能？”
秦岳心中一动，隐隐抓住了什么：“峰主是指……道体？”
“不错。”青玄真人点头，“韩锋身具‘裂金剑体’，虽非最顶尖的剑道体质，却也与裂天剑意极为契合，故能进步神速。而他如此忌惮于你，甚至可能感知到了一些连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能穿透秦岳的肉身，直视其本源：“你那能化消万法，归元能量的本质特性，让老夫想起了一种只存在于古老典籍记载中的……‘归元道体’。”
归元道体！
四个字如同惊雷，在秦岳脑海中炸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灰寂之力是穿越或那场异变带来的独特机缘，从未想过会与传说中的“道体”相关联！
“当然，这只是老夫基于你表现的一种猜测。”青玄真人语气平和，并未肯定，“道体之说，玄之又玄，即便在上古也极为罕见，鉴别之法大多失传。或许你只是机缘巧合，得了某种类似神通的传承。但无论如何，你展现出的这种‘归元’特性，确是与韩锋那极致锋芒、破灭一切的裂天剑意，隐隐相克。”
“相克……”秦岳喃喃自语，瞬间明悟了许多。难怪韩锋对他的敌意如此之重，不仅仅是因为权威受到挑战，更是一种源自道途本能的排斥与忌惮！一者裂天，一者归元，如同水火，难以相容！
“今日老夫阻止他，一是斗剑台规矩不可废，二是……”青玄真人看着秦岳，眼神深邃，“摇光峰需要不同的声音，需要真正的砥柱，而非一言堂。百花齐放，方能历久弥新。你，很好。”
这句“很好”，含义极重。这几乎表明了峰主的一种态度——他不会放任韩锋肆意打压像秦岳这样有潜力、有特色的弟子。
“多谢峰主！”秦岳心中感激，再次行礼。有峰主这句话，他今后在摇光峰的处境，无疑会好上很多。
青玄真人摆了摆手：“不必谢我。路，终究要你自己去走。韩锋经此一事，短时间内应不会再明着对你出手，但暗中的手段不会少。宗门之内，亦有规矩束缚于他，此乃你的护身符，却也是你的枷锁。如何在这规则之内成长起来，是你自己的事。”
他站起身，准备离去，最后留下一句话：“《万化归流》残篇虽险，却或许正合你路。好生参悟，莫要辜负了这份机缘。至于‘道体’之说，不必过于执着，是也好，非也罢，坚守本心，明辨自身之道，方是根本。”
话音落下，青玄真人的身影已如同青烟般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斗剑台上，只剩下秦岳一人，沐浴在逐渐西斜的日光中，心潮起伏。
归元道体？与裂天剑意相克？峰主的认可与期许？韩锋未尽的杀机？
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让他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但有一点无比清晰：他脚下的路，虽然依旧布满荆棘，却已然拨开了一层迷雾，看到了更远的方向。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在青玄真人灵光滋养下逐渐恢复的生机，以及那沉寂却更加凝练的灰寂之力，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归元道体……万化归流……”
“我的道，我自己走给你们看！”
他闭上双眼，彻底沉浸到疗伤与感悟之中。经此一战，他需要沉淀的，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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