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国信集团总部的办公室已经亮了灯。赵山河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前，指尖捏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财经新闻，头版标题刺眼夺目——《鼎盛集团Ipo过会，县域房企逆袭资本市场》。新闻配着林晟在庆功宴上高举香槟的照片，背景里烟花绚烂，笑容张扬得几乎要溢出纸面。
赵山河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落在桌角那只深蓝色的文件夹上。文件夹的皮质封面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亮，边缘却依旧挺括，像它的主人一样，在行业狂欢的浪潮里始终保持着棱角分明的清醒。他伸手将文件夹拉到面前，指尖划过烫金的“国信风控”字样，缓缓翻开。
文件夹里的内容按类别整齐归档，每一页都标注着日期和编号，像是一部记录行业风险的编年史。最新的一页空白纸上，赵山河拿起钢笔，笔尖悬停片刻，落下工整的标题：《鼎盛集团风险分析报告（Ipo后）》。他没有急着往下写，而是从文件夹深处抽出几份旧文件——周磊之前提交的《滨江地块重复抵押核查报告》、文旅城违规拿地的匿名举报线索、以及信托公司内部流传的鼎盛负债率测算表。
“负债率90%……”赵山河低声念出这个数字，钢笔在纸上重重划下一道横线，“明股实债隐性成本未计入，实际负债可能更高。”他抬头望向窗外，远处的滨江岸边，鼎盛集团的广告牌正随着朝阳升起而变得清晰，“5年进全国top10”的标语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句荒诞的谶语。
赵山河的笔尖继续移动，在纸上列出三条核心风险：其一，财务造假嫌疑，营收增速与行业均值偏离30%，应收账款占比异常，疑似虚增业绩；其二，合规风险高企，滨江地块重复抵押未彻底解押，文旅城拿地程序存疑，且涉及行贿发审委委员的匿名举报尚未核实；其三，债务链脆弱，存量信托年化利率15%，新募资金若无法覆盖到期债务，极易引发连锁违约。
每一条风险下面，他都附上了对应的证据来源和数据支撑，密密麻麻的字迹透着一种近乎苛刻的严谨。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射进来，在文件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像极了当下房地产行业的现状——表面光鲜亮丽，内里早已布满暗礁。
“赵总，您找我？”周磊轻轻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供应商名录，“这是您要的与我们有合作的建材供应商名单，共18家，其中3家同时给鼎盛供货。”
赵山河抬起头，将写好的风险分析报告推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个。”他顿了顿，语气凝重，“鼎盛上市不是结束，是风险的开始。高杠杆堆起来的泡沫，上市融资不过是延缓破裂的缓冲剂，一旦市场回款不及预期，第一个崩的就是它的供应链。”
周磊快速浏览着报告，眉头越皱越紧：“负债率90%，还涉及这么多违规操作……林晟这是在走钢丝。”他指着“供应商合作风险”一条，“这3家同时给我们和鼎盛供货的供应商，会不会受牵连？”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赵山河拿起蓝色文件夹，将供应商名录夹进去，“立刻通知这3家供应商，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终止与鼎盛的合作，继续跟国信保持合作，我们可以适当提高采购优先级；要么，就从国信的供应商名单里除名。”
“这会不会太激进了？”周磊有些犹豫，“鼎盛刚上市，势头正盛，我们这么做，等于公开跟他们撕破脸。而且，这3家供应商的建材质量和价格都很有优势，贸然替换，可能会影响我们在建项目的进度。”
“进度可以补，风险不能冒。”赵山河的声音斩钉截铁，他翻开蓝色文件夹里的《高杠杆房企供应链崩塌案例》，“2008年那波调控，多少房企倒在债务违约上，最后都是供应商跟着血本无归。鼎盛的债务结构比当年那些房企更危险，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命运绑在一艘随时可能沉没的船上。”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国信是国企，不是投机的草莽公司。我们要的不是短期的规模扩张，是长久的稳健运营。蓝色文件夹里记的，从来不是死板的规则，是一条条用教训换来的生存之道。”
周磊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赵总。我现在就去联系供应商，下午之前给您反馈结果。”
“等等。”赵山河叫住他，补充道，“跟供应商说清楚，不是我们针对鼎盛，是风险预警。让他们自己掂量，是愿意跟高风险企业赌短期利益，还是跟国信走长期稳定的合作路线。另外，提醒所有供应商，严禁给鼎盛提供任何形式的垫资，一旦发现，立即终止合作。”
周磊刚走，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老副总王建军端着茶杯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不以为然：“赵总，听说你让周磊去给供应商施压，不让他们跟鼎盛合作？”
“不是不让合作，是提醒他们警惕风险，禁止垫资。”赵山河纠正道，将蓝色文件夹合上，“鼎盛的风险敞口太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风险？我看你是想多了。”王建军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呷了口茶，“现在房地产行业是什么行情？政策托底，资本市场追捧，鼎盛能上市，说明人家有本事。你这是典型的酸葡萄心理，见不得别人发展快。”
赵山河眉头微蹙，没有反驳，只是将蓝色文件夹推到王建军面前：“王总，你可以看看这份报告。鼎盛85%的负债率是明面上的，加上隐性的信托成本和违规操作带来的潜在罚款，实际负债已经超过90%。他们的现金流全靠融资和预售回款支撑，一旦哪个环节断了，就是多米诺骨牌效应。”
王建军瞥了一眼报告，随手推了回去：“这些都是理论分析，纸上谈兵。市场是现实的，鼎盛上市募资35亿，手里有钱，怎么会断现金流？”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嘲讽，“你就是太保守，总拿着你的数据和规则说事，错过了多少好项目？现在连供应商的合作都要干涉，小心影响国信的口碑。”
“口碑是靠稳健经营攒出来的，不是靠跟风冒险赚来的。”赵山河的语气平静却坚定，“国信的口碑，是旧城改造项目里业主送的‘国企良心’锦旗，是保障房项目按时交房的承诺，不是跟高风险企业捆绑带来的短期利益。”
王建军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反正我觉得你这步棋走得太险，万一鼎盛后续发展得好，我们岂不是成了行业笑柄？”
“我们要的不是行业的短期追捧，是长久的生存。”赵山河拿起钢笔，在蓝色文件夹的扉页上写下“风险前置，稳健为基”八个字，“如果鼎盛真的能健康发展，那是好事，但我们不能拿国信的安危去赌。笑柄不可怕，踩坑才可怕。”
王建军哼了一声，没再争辩，端着茶杯悻悻地走了。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赵山河重新翻开蓝色文件夹，在风险分析报告的末尾加上一句：“密切跟踪鼎盛资金流向及项目回款情况，每月更新风险等级，纳入集团重点风险监控名单。”
下午，周磊带着反馈结果回到办公室：“赵总，3家供应商都做了选择。两家终止了与鼎盛的合作，愿意继续跟我们深化合作；还有一家犹豫了两天，最终还是选择了鼎盛，说鼎盛给的采购价比我们高5%。”
“意料之中。”赵山河并不意外，“高利润往往伴随着高风险，让他们去吧。你立刻启动备选供应商的资质审核，务必在一周内完成替换，不能影响项目进度。另外，把这18家供应商的合作协议都梳理一遍，加上‘禁止向高风险房企垫资’的补充条款。”
“好的，赵总。”周磊应道，“还有个情况，我听说鼎盛已经开始联系新的建材供应商了，但因为之前有过拖欠货款的先例，加上我们这边的提醒，很多正规供应商都不敢接，他们只能找一些小作坊，报价比市场均价高10%。”
赵山河点了点头，指尖在蓝色文件夹上轻轻敲击：“这就是风险的代价。林晟想用高杠杆和资本市场的钱快速扩张，却忘了供应链是房企的生命线。高成本的原材料，只会进一步压缩他的利润空间，加剧资金链的紧张。”他抬头望向窗外，夕阳已经西斜，鼎盛集团的广告牌在余晖中显得有些黯淡，“狂欢总有落幕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浪潮退去之前，筑牢自己的防波堤。”
周磊走后，赵山河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直到夜色渐浓。他打开电脑，调出国信集团的财务报表，负债率稳定在42%，应急资金账户余额1.5亿，代建业务订单排到了明年下半年。这些扎实的数据，像蓝色文件夹里的规则一样，让他心里格外踏实。
而此时的鼎盛集团总部，林晟正对着一份建材报价单大发雷霆。原本合作的两家核心供应商突然终止合作，新找的供应商报价居高不下，仅水泥、钢筋等主要建材的成本就上涨了10%。会计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林总，这样一来，滨江项目的利润空间就被压缩了近8%，加上信托利息压力，我们的现金流会更紧张。”
“慌什么！”林晟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我们是上市公司，有的是钱！他们不跟我们合作，有的是人抢着来！”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掠过一丝不安。那两家供应商突然终止合作的时机太过蹊跷，隐约像是有人在背后提醒，这让他想起了那个总是拿着蓝色文件夹、一脸刻板的赵山河。
“查！给我查清楚，是不是国信在背后搞鬼！”林晟咬牙切齿地说。
会计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听说……国信给供应商发了通知，不让他们给我们垫资，还让他们二选一。很多供应商怕得罪国信，都不敢跟我们合作了。”
林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赵山河！你给我等着！”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像一道裂痕，悄然蔓延在鼎盛集团看似坚固的泡沫之上。而国信集团的办公室里，赵山河已经合上了蓝色文件夹，将它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屉里，那份《鼎盛集团风险分析报告》静静躺着，与其他风险预警文件一起，构成了国信集团最坚固的安全防线。
夜色渐深，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鼎盛集团的庆功宴余温未散，林晟还在为建材成本上涨而暴怒；国信集团的办公室里，赵山河已经下班回家，留给周磊的最后一条指令是：“明天组织供应商召开风险警示教育会，把蓝色文件夹里的部分案例分享出去，让大家都认清高杠杆的危害。”
行业的狂欢仍在继续，有人在泡沫里起舞，有人在规则中坚守。蓝色文件夹里的那几页风险分析，像一枚清醒的针，刺破了资本市场的虚假繁荣，也为国信集团在即将到来的行业风暴中，守住了一块安稳的阵地。而林晟不得不面对的10%建材成本上涨，不过是这场狂欢盛宴里，第一笔提前到来的风险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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