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十几日前,汪天宝这淘小子,冲到他们谛听把人家大狸花和小狸花一家子的猫窝给点了个正着,结果气得猫崽子们凄厉地嚎了一宿,若非差役救火及时,恐怕都能燎了厨房。
谛听上下见到他就头疼。
偏偏他舅是紫衣使张振,目前人不在京城,在江南公干。
他娘是当今陛下陈泽的救命恩人,叫张云安,赐封郡主。也是位女豪杰,大商人,曾一掷千金,赎买了差点被屠城的永济城,是个相当不得了的人物。
身为张云安独子,这就是个活祖宗哦。
杨菁往楼下一瞟,眼瞅着国子监卫所的李使,还有那个年轻一代第一人的楚令仪,跟着黄使一边说话,一边要上楼,她不禁捂了捂眼睛,赶忙推门进了德馨堂的门。
德馨堂后墙上刻画了一堆歪歪扭扭的字——‘张振是个大癞蛤蟆。’
‘黄辉他脑袋瓜子上俩眼都是摆设!’
‘谛听什么谛听,改名叫王八听挺好。’
杨菁:“……”
只见一个十岁上下的小郎君,大马金刀地坐在按理说该由他们谛听坐的位置上,半个身子瘫在椅背上,眼睛直直盯着屋顶,嘴里念念有词。
小孩眼角余光瞄见她,懒洋洋地哼唧:“看我做甚,是你们谛听的差役上赶着要来哄我,我说玩个游戏,他们输了贴纸条在外头老老实实蹲一个时辰,我输了就不闹了,乖乖回家去。”
“你们谛听的人,都是大丈夫大豪杰,心甘情愿和我玩的,我一个小孩子,可没本事强迫人。”
杨菁含笑点点头。
也许是见她不急不恼,汪天宝吹了声口哨,坐直身体,眼珠子一转,“你是不是想给他们‘赎身’?行啊,我特别好说话。”
杨菁眨了眨眼,心平气和地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小孩嘿嘿一乐,伸手把旁边桌上的茶盏拿过来三个,倒扣在桌子上,从荷包里摸出六个糖纸包,往茶盏底下各塞了两个。
“讷,这个杯子里扣了两块芝麻糖。”小孩拿笔在杯底写下‘两个芝麻’。
“这个扣了两块蜜饯。”
他又拿笔写好。
“这个嘛,里头是一块芝麻糖,一块蜜饯。”
同样写好,他才抬头盯着杨菁,笑眯眯道,“哎呀,很可惜我没记对,确实是一个杯子里有两块芝麻糖,一个里有两块蜜饯,另一个则一块芝麻糖、一块蜜饯没错,但是,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所有的标签都给写错了。”
汪天宝伸了伸懒腰,“现在游戏开始,你只能从一个杯子里取出一个零食来看,看完告诉我,杯子底下各自扣的是啥,如果你说对了,外头那些,随便你怎么样,我也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猜不对嘛,自己也出去蹲着,我还得想想给你脸上画个什么字。”
他耷拉着眼,眼神挑衅,表情略带轻佻。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我也不欺负你,多给你点考虑时间,看见那香了没有,香烧到半截,你猜对了,算我输——”
杨菁隐隐都能听到黄使他们上楼梯的动静,多少便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隔窗瞟着外头,随手按住写了一块芝麻糖,一块蜜饯的杯子,从里面抽出张糖纸包,打开,里面是个蜜饯。
她随即拍了拍这茶杯:“两个蜜饯。”
话音一落,掀开杯子拆开纸包。
果然,剩在杯下的也是蜜饯。
汪天宝慢吞吞坐直了身,微微蹙眉,表情终于有了点异样,盯着杨菁的眉眼,嘴角一撇。
杨菁一边注意门外,一边迅速又按住写了两个蜜饯的杯子:“这里面,两块芝麻糖。”
同样掀杯子,一丝不错。
汪天宝登时气鼓鼓地站起身,啪啪地直剁脚:“你怎么,怎么——哼。”
剩下的写了两颗芝麻糖的杯子自然看都不用看。
只剩下一蜜饯一芝麻糖这一种答案。
杨菁笑了笑,推开窗,冲一众差役摆摆手:“快去洗脸。”
差役们顿时笑了几声,两三下扯掉脸上的纸条,鸟作兽散。
汪天宝:“……”
众人散开的工夫,杨菁都没来得及关窗,黄使已然领着国子监卫所的人上了楼。
杨菁规规矩矩地推门行礼:“黄使,李使。”
负责监理国子监卫所的青衣使,名叫李明璋,比黄使小几岁,看起来比较端方严肃,只略一颔首,便从德馨堂门口擦过。
倒是楚令仪转头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杨菁心里也有些尴尬,人家楚大公子修行内功小成,耳聪目明,刚才小林和他们一块儿蛐蛐了半天,声音可不低,对方就算没听全程,怕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只无论是杨盟主,还是她这个大夫,在脸皮这方面都早锻炼出来,他乐意看就由他看,只当不知道便是。
目送走了黄使,杨菁揪着汪天宝这小兔崽子,送他回家。
这小孩儿虽然一扭一扭地很不高兴,却还是乖乖跟着。
走着走着,眼看要到紫衣使张振在胜业坊的宅院,他脚步就越来越慢,越来越拖拉,忽然拿袖子用力抹了把眼泪。
杨菁打了个呵欠,并不看他,正好道边有卖杂煎的,就拽着他过去,先买了两份杂煎一起吃。
汪天宝一边呼噜呼噜吃,一边戒备地怒目而视。
结果吃啊吃,吃得小肚子溜圆,杨菁若无其事,一边享受吸饱了汤汁的豆腐,一边漫不经意地盯着旁边杂耍的小娘子笑。
汪天宝瞪得眼睛发涩,揉了揉眼。
他这些日子,但凡有空就跑到谛听胡搅蛮缠,那些刀笔吏和差役们一开始也是各种探究原因,只他咬死了不说,气得对方都恨不能抄起鸡毛掸子揍他。
像杨菁这样,买点零嘴就想贿赂他,哄他说话的事,他们就没少做,他向来好吃的进肚,其他的一概不理。
可此时杨菁什么都不问,轻轻松松只顾自己吃——他竟然别扭得很。
“别以为我回去就算完了,哼,我还会去闹!”
杨菁:“嗯嗯,好的。”
汪天宝瞬间觉得杂煎一点都不香,把竹签一丢,运了运气:“你们都一样,觉得我是坏蛋,我整日撒谎,就不把当回事。”
杨菁莞尔:“没错,就是。”
汪天宝:“……”
他嘴巴一瘪,终于没忍住哇哇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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