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现在玩电脑已经非常熟练,除了在网上发布一些招聘之类的信息,也加入了几个行业交流群,来学习别人的东西。闲的时候就玩玩游戏,放松一下。
这天下午他正在玩一个单机游戏,电话上忽然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后听筒里传出一个年轻女孩子颤颤巍巍的声音;“哥,你快回来一下吧?”
老秦愣了一下问;“你是谁?”
电话里女孩的声音有些紧张“明华哥,妈妈在县医院里,她……想见你。”
“莫名其妙”,老秦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忙音还在听筒里嗡嗡作响,老秦捏着手机的手指却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屏幕上那个陌生号码还没来得及消失,像个突兀的惊叹号,砸在他眼底。老秦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个抛夫弃子的女人,那个他想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终于……终于得到了……报应。
他摇了摇头继续玩着游戏,可眼前却渐渐模糊,电脑屏幕上的光影在老秦眼里晃成一根根模糊的光针,五颜六色的扎进他的眼睛里,游戏里的枪声、爆炸声像隔着层棉花,闷闷地敲在耳膜上。他握着鼠标的手有些发颤,点击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索性把鼠标一扔,摘下耳机靠在椅背上。眼角却渗出一颗颗清亮亮的珠子,这些珠子在重力的作用下流过耳尖,顺着发际又流到脑后。
何英洁推开门进来说;“老秦,我这边都准备好了,明天早上的车。”
老秦没动,只是闭了闭眼,把那点湿意憋回去,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红血丝。
何英洁看他红红的眼睛开玩笑说;“怎么了,这是舍不得我吗?”
老秦抽动了嘴角,轻笑一声;“一个不相干的人打了个不相干的电话。”
“不相干的电话,那能让你红了眼睛。”何英洁看着他,这话说得太直接,像根针挑破了那层薄纸。老秦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指腹在杯壁上蹭出细微的声响。二十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提起那个女人。可刚才那个电话,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那扇尘封的门,里面的委屈、愤怒、还有那点连他自己都不肯承认的、残存的念想,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她病了,在县医院。”老秦的声音很干,像被晒裂的土地,“我妹妹打来的。”他又呵呵干笑了两声说;“我的亲妹妹,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呢。”
何英洁没接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办公室里很静,只有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
他的声音里带着股狠劲,可尾音却微微发颤。何英洁看着他紧抿的嘴角,那道被岁月磨出的纹路里,藏着多少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多少回欲言又止的哽咽。
“去看看吧。”何英洁轻声说,“不管怎么样,了了这桩心事。你总不能带着这疙瘩过一辈子。”
老秦猛地转头看她,眼里满是抗拒:“我不去。”
“不是为了她。”何英洁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为了你自己。你这些年过得拧巴,应该一半是因为她。去看看,哪怕是骂她一顿,哭一场,总比憋在心里强。”
老秦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重逢的画面,特别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妹妹以后。
老秦捏着茶杯的手指忽然松了,茶水晃出些微,溅在虎口上,烫得他猛地一缩。亲妹妹。这三个字像枚被遗忘多年的硬币,在记忆的角落里生了锈,此刻被何英洁的话一撞,倒显出几分冰凉的棱角来。
他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勾勒过那个女孩的模样。该是像母亲年轻时那样,有双弯弯的眼睛吧?还是像父亲一样沉默寡言?他甚至想过,若是在街上撞见,会不会凭着那点血脉里的牵连,一眼就认出彼此。可真到了这一天,那点隐秘的期待却被裹在怨恨里,像颗发了霉的糖,甜也不是,苦也不是。
甚至妹妹现在叫什么名字了?是和他一样姓秦,还是跟着母亲的姓,再或者跟着她继父的姓呢?
老秦的电话又响了,一看是谷米打来的,老秦调整了一下状态,电话接通后谷米的话却让他一头雾水。
“明华,你刚才是不是接了个电话。”
老秦又是一愣,“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
谷米急切的说“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你妹妹,你妈真的在医院,你赶快回来一趟吧,在晚可能就赶不上了。”
老秦愣愣的听着,他现在完全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谷米怎么会知道他有个妹妹,他们又怎么会有联系?
“谷米,你怎么会……”老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听筒里谷米的呼吸声急促而清晰,混着背景里隐约的嘈杂,让他越发混乱。
“你先别问那么多!”谷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你妈情况不好,医生说……说可能熬不过今晚了。你妹妹刚才哭着给我打电话,说打不通你的,我这才赶紧找你。明华,那是你妈啊,不管以前有啥过节,这时候总得回去看看!”
“你怎么会有我妹妹的电话?”老秦追问,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实在想不明白,谷米怎么会突然和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扯上关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谷米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复杂:“这话说来就长了,你先回来吧,我慢慢给你说。你妈病了有阵子了,一直惦记着你,怕你不肯见,才托我……”
“她为啥不自己找我?”老秦的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
“她不敢。”谷米叹了口气,“她说对不起你,怕你恨她。这次是实在熬不住了,才让你妹妹找的我……明华,人这一辈子,哪有过不去的坎?她再不对,生你养你是真的。你要是不去,将来怕是要后悔。”
后悔?老秦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这些年他无数次在心里描摹过重逢的场景,或是声嘶力竭的质问,或是冷漠的转身,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隔着电话,听一个老友劝他回去见最后一面。
“我……”老秦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我知道了。”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照得他眼前发白。桌上那杯茉莉花茶已经凉透了,花瓣沉在杯底,像被泡得失去了生气。
挂了电话,老秦呆坐了很久。窗外的风还在吹,树枝摇晃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他此刻翻涌的心情。恨吗?当然恨。可那恨意深处,似乎还藏着点别的什么,像埋在冰层下的草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冒出嫩芽。
或许,何英洁说得对。不是为了她,是为了给自己这二十多年的执念,画一个句号。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车水马龙。夕阳西下,他却觉得眼睛有些发潮。那个抱着银杏树哭泣的小男孩,那个在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的青年,那个如今沉溺在空洞里的自己……或许,都该去见她最后一面。
不管是为了告别,还是为了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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