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老旧猫眼扭曲的视野,林卫东清晰地看到了门外那张写满了疲惫、焦虑,却又带着一丝决然的脸庞。
李秀兰!
他在这个时代法律上的妻子,前世遗憾与愧疚的源头,此刻竟然真真切切地站在了老家老宅的门外!
这一瞬间,林卫东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大脑因为极致的意外而陷入短暂的空白。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从何得知自己回来了?!
她是怎么找到这老宅的?!
深圳那边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如同沸腾的气泡,瞬间涌上心头,却被更深的警惕和寒意所压制。
前世妻离子散的悲剧、今生深圳的腥风血雨、K先生无孔不入的威胁、以及刚刚发现的父亲留下的致命线索……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不对这突如其来的“重逢”产生最坏的联想。
是巧合?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K先生甚至不惜将触角伸向了他的家人?
门外的李秀兰见屋内迟迟没有回应,脸上焦虑之色更浓,又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压低了声音喊道:“卫东?卫东你在里面吗?我是秀兰!开开门!”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似乎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辛苦,也蕴含着巨大的不安。
林卫东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那声音里的情感不似作伪。但经历了这么多,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表象。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那个记载着密码的手册和神秘的金属U盘紧紧塞进衣服最内侧的口袋,然后缓缓打开了房门。
吱呀——
老旧的房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门内门外,两人四目相对。
昏暗的光线下,李秀兰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袋很深,嘴唇有些干裂,身上穿着朴素的旧衣服,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包,风尘仆仆。看到林卫东额角包扎的纱布和脸上的疲惫与警惕,她明显愣了一下,眼中瞬间涌起心疼和恐惧。
“卫东!你……你真的受伤了?他们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就想上前查看。
林卫东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挡住了她试图进来的动作,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秀兰?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和质问,这让李秀兰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关切渐渐被委屈和不解取代。
“我……我接到一个电话……”李秀兰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慌乱地避开林卫东的目光,“说……说你在老家出了事,受了很重的伤,没人照顾……我……我担心你,就赶紧请假回来了……”
“一个电话?”林卫东的心猛地一沉,“谁的电话?男的女的?说了什么?号码是多少?”
他一连串急促的追问让李秀兰更加不知所措,她努力回忆着:“是……是个男人的声音,听着有点急……没说他是谁,就说你受伤了,在老家老屋,很危险……让我赶紧回来……号码……号码我没注意看,好像是公用电话……我当时一听就慌了,买了最近的车票就……”
男人的电话?公用电话?精准地知道他的行踪和受伤情况?还特意通知李秀兰回来?
这太明显了!绝对是K先生的人!他们故意把李秀兰引到这里来!
目的何在?用家人威胁他?扰乱他的心神?还是……李秀兰本身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林卫东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和冰冷。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担心他而千里迢迢赶回来、此刻却被他质疑得满脸委屈的女人,心中如同刀绞。前世负她良多,今生难道还要因为自己的事情再次将她拖入险境?甚至……去怀疑她?
“卫东……到底怎么了?”李秀兰的声音带着哭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受伤?为什么……为什么好像变了一个人?连我都不信了?”
她的泪水和她话语里真挚的担忧,像一根根针,刺穿着林卫东坚硬的外壳。
是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纺织女工,他的妻子。她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地被利用,被卷了进来。
自己因为身处漩涡中心,看谁都像敌人,这对她公平吗?
但是……万一呢?万一K先生的操控更加精巧,连这份“单纯”都是伪装呢?前世今生,他见识过太多人性的黑暗和算计。
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就很难弥合。
林卫东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距离:“我没事,一点小伤。外面冷,先进来吧。”
他侧身让开了门口。
李秀兰擦了擦眼泪,拎着包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积满灰尘、破败冷清的样子,她又是一阵心酸。
“你……你就住这里?这怎么住人啊……”她放下包,下意识地就开始挽袖子,想要收拾,“我给你打扫一下,烧点热水……”
“不用了秀兰。”林卫东阻止了她,关上门并反锁,“坐下,我有话问你。”
他的语气严肃,让李秀兰动作一僵,不安地在那张蒙着白布的沙发上坐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林卫东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目光如炬:“秀兰,你仔细回想一下,给你打电话那个人,除了说我受伤,还有没有说别的?任何奇怪的话?或者,你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李秀兰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努力地回想,然后茫然地摇头:“没……没有啊……他就说了你受伤的事,让我赶紧回来……路上……路上就是坐车,没什么特别的……卫东,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是不是欠了很多钱?那些人是不是追债的?”
她显然将一切都理解成了普通的债务纠纷,这是她认知范围内最能解释林卫东近期“反常”和“受伤”的原因。
林卫东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恐惧和担忧,心中五味杂陈。他既希望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清白的,又悲哀于她已被无辜卷入。
“不是钱的事,比那复杂得多。”林卫东含糊地带过,他不能告诉她真相,那只会让她更加危险,“秀兰,你听我说,这里现在很不安全。你不能再待在这里。天亮之后,我马上送你走,回你娘家去待一段时间,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在哪里。”
李秀兰一听,立刻激动起来:“我不走!你受伤了,我怎么能走?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是你老婆!你不能什么都瞒着我!”
“正因为你是我老婆!”林卫东猛地提高音量,情绪有些失控,“我才必须送你走!留下来可能会没命的!你懂吗?!”
“没命”两个字彻底吓住了李秀兰,她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卫东,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李秀兰才颤抖着开口,眼泪无声地流淌:“……好,我走……我天亮就走……但是卫东……求你……别做犯法的事……别扔下我和小小……”
她的哀求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林卫东的心。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承诺道:“放心,我不会。我会尽快处理好一切,回去找你们。相信我。”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有些艰难。
就在这时!
“哐当!”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
“谁?!”林卫东浑身汗毛倒竖,瞬间从椅子上弹起,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窗外夜色深沉,寂静无人。只有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在风中摇曳。
是野猫?还是……监听者?
林卫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仔细扫视着窗外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他几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有人!K先生的人果然一直在监视着这里!甚至可能听到了他们部分的谈话!
他猛地拉上窗帘,脸色阴沉得可怕。
李秀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外……外面是什么?”
“没什么,可能野猫。”林卫东强行镇定下来,但心中的危机感已飙升到顶点。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必须立刻离开!
他走到李秀兰面前,快速说道:“计划有变,不能等天亮了。我们现在就必须走!”
“现在?去哪?”李秀兰惊慌地问。
“别问,跟我走!”林卫东拉起她,拿起她的行李包,吹灭了煤油灯(他之前点的),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他拉着李秀兰,摸索着走到后门。老宅有个很少用的后门,通向一条更偏僻的小巷。
轻轻拉开门闩,他谨慎地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巷子里空无一人。
“跟上,别出声。”林卫东低声嘱咐,紧紧拉着李秀兰的手,闪身融入夜色之中。
两人在黑暗和寂静的巷道里快速穿行,林卫东凭借前世记忆,朝着县城汽车站的方向走去。他必须尽快把李秀兰送上离开的早班车。
李秀兰紧紧跟着他,虽然害怕得厉害,但感受到丈夫手中传来的力量和决绝,她选择了沉默和信任。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走出巷口,即将看到汽车站模糊的轮廓时。
前方巷口的阴影里,突然亮起了两簇猩红的烟头火光。
随即,三个高大的黑影缓缓走了出来,彻底堵死了狭窄的巷道。
一个戏谑而冰冷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工,这么晚了,带着嫂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K先生想请二位回去聊聊。”
“关于那本……你父亲留下的《无线电技术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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