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小文刚把秀玲和孩子送回家,还没来得及坐。秀玲就让他看着孩子,她要去把工钱给王盛明结了。
王盛明看到秀玲到来,顿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哥。”秀玲先开了口,“我来给你送工钱。”
王盛明这才注意到,她怀里揣着个小布包,鼓鼓囊囊的,他喉结滚了滚,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妹子,平安的事……我都听说了。”
这个七尺男儿这会突然有些心酸。他记得清楚。盖房的时候,秀玲挖灰坑、搬砖、和泥,样样都干。只是为了能省点工钱,可平安却赌博把钱都输光了。
“发生了这种事,你还能带着孩子回来过,二哥我高看你一眼。”王盛明说道。
最近村里谁不知道平安那档子事?就连赶集的时候,他也听到人群里窃窃私语说平安赌博输钱跑了。没想到秀玲竟然带着孩子回来了。
这时秀玲把布包递到王盛明面前:“二哥,这是盖房的工钱。你点点。”
“妹子,不着急,你现在困难,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工人那边我解释解释就行。”
“二哥,欠别人钱我睡不着觉,今天我能来,就是实心实意的,你们辛辛苦苦的也不容易,这钱你必须收了。”
王盛明拗不过她,没再多说,打开布包数了起来,“三千五,正好。”
“现在家里都这样了,你还能主动把工钱送来,我实打实的佩服你。我留三千,这五百我不要了,算我给你帮忙了。”
秀玲的手僵在半空,连忙往回推:“二哥,这不行,该多少是多少。”
“拿着!”王盛明后退半步,粗声打断她:“二哥离了这几百块钱能活,倒是你,带着俩孩子不容易,以后多买点肉给孩子们补补。”
秀玲还想说什么,可看着王盛明那不容分说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把五百块小心地折好,塞进贴身的口袋,谢过王盛明,转身往家走。刚进家,一道身影“呼”地冲了过来,差点把她撞到。
是李兰。
“嫂子!你可回来了!刚才遇到王大嫂,说你家门开着,我就赶忙过来看看。”
“太好了,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大哥惹出这个事,矿上也不让咱们送煎饼了。”李兰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事,不送就不送吧,日子还是得过,走去前院看看。”秀玲一边说一边和李兰往前院走。
新房的墙还没干透,地上散落着些没来得及清理的石灰点子。最显眼的是那两扇窗户,木框刚钉好,玻璃还没来得及装,风“呼呼”地往里灌。
“大嫂,这玻璃得装啊,要不晚上多冷。我去街上叫划玻璃的师傅来看看吧?”
“不用,先凑合凑合吧。”
说完秀玲回到后院,从墙角拖出一卷塑料布,那是她用来盖粮食的。
“先钉上塑料布挡挡风。”秀玲的话带着心酸和无奈。
李兰找来锤子,又找来木条和铁钉。秀玲踩着板凳,两人一人扯着塑料布的一角,一人拿着锤子往木框上钉钉子。“砰砰”的敲击声在空荡的屋里回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下午的太阳刚偏西,院门口突然传来几声迟疑的脚步声。秀玲正在给孩子缝棉鞋——鞋底是用旧轮胎剪的。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见三个男人站在门口,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
“是弟妹吧。”中年人脸涨得通红,来的路上他就在想:这赌博借的钱咋好跟人家开口要?会不会被平安媳妇骂一顿?......
他鼓足了天大的勇气,才把手里的纸往前递了递,“平安……平安在矿上跟我们几个赌钱,这是欠条。”
秀玲反倒是很平静,继续缝着棉鞋,头都没抬。只是“哦”了一声。然后问了句:“多少钱?”
中年人说道:“一千。”同时目光扫过屋里的景象,他的喉结猛地动了动。
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一张从旧屋搬来的破木桌,两条长凳,就只有墙角堆着的几个装着旧衣服的麻袋。
秀玲手里缝的棉鞋,鞋面上还能看出旧棉袄的补丁印子。
看到这景象,中年人把快速把欠条收回往兜里塞了塞。
“算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里带着点狼狈,“看你这情况……等过年再说吧。”
他没敢再看秀玲,带着另外两个工友转身就走。
秀玲捏着针线的手停在半空,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眼眶慢慢红了。
接下来的日子,陆续有人找上门来。有拿着平安签字的欠条的,有说他借了钱没还的。
秀玲拿出王盛明退回来的那五百块,又加上自己从娘家带回来的一点私房钱,凑了凑,能还多少就还多少。
秀玲坐在门槛上,望着天边烧得通红的晚霞,她裹了裹外套,却觉得那点暖意根本抵不住心里的凉。
“嫂子!我给你送饭来了!”巷口传来李兰的声音,带着点气喘。秀玲赶紧抹了把脸,站起身时,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哭过的痕迹。
李兰提着个保温桶,掀盖时冒出腾腾的热气:“刚炖好的排骨,你跟孩子趁热吃。”她把保温桶往秀玲手里塞,眼睛往屋里瞟了瞟,“今天没人再来闹吧?”
秀玲摇摇头,轻声道:“没有,都挺通情达理的。”
送走李兰,秀玲拿碗把排骨分给志远和月亮,自己碗里只有剩下的排骨汤,一块肉都没舍得给自己。
小月亮手里拿着块肉正在啃着,小嘴还一撅一撅的,志远吃的满嘴是油,边吃边说道,“妈妈,这排骨真好吃,你也吃。”
说着,志远拿起一块排骨递到秀玲嘴边。
“妈妈不爱吃肉,小时候妈妈都吃腻了,现在看见肉就反胃,你快吃吧。”
天真的志远真的以为妈妈不爱吃肉,转手把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趁着孩子没醒,秀玲往村口走去。她想去镇上看看有没有零活,却在张老太家门口被拦住了。
“秀玲,这一大早你慌慌张张的干啥去?”
“我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活干。”
张老太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让,“我昨天听我娘家侄说,隔壁镇上的鞭炮厂,招女工呢。”
秀玲的心猛地一跳:“鞭炮厂?”
“是啊,”张老太压低了声音,“听说一天能挣十几块,比建筑队小工都强。就是……”她顿了顿,脸上露出点犹豫,“就是那活儿危险,去年冬天炸过一次,伤了好几个人。”
一天十几块。
秀玲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角。危险?她现在最怕的,不是危险,是孩子吃不好、穿不暖,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平安的媳妇赖账”。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大娘,您知道那厂在哪儿吗?我今天就去看看。”
张老太看着她眼里的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给她指了路:“顺着村西边的路往南走,过了苗圃左拐,一直走到一个红砖墙的大院子就是。你……多当心。”
秀玲回到家,骑上平安的那辆破自行车就往鞭炮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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